在夢裡,寶釵模糊來到了姑蘇城外十裡街的仁清巷。在一座名叫“葫蘆廟”的寺廟中間,寶釵糊裡胡塗地推開一扇黑漆大門,走了出來。那黑漆大門的頂上,“甄宅”兩個字鮮明在目。寶釵走到內宅,隻見香菱清楚是極小的模樣,眉間一點硃砂痣,玉雪敬愛,情不自禁暴露笑容。
黛玉聽鶯兒如此說,就曉得必有原因,低頭想了一回,不覺大怒,原路折返尋到寶釵,將那契書擲在她麵前,指著她顫聲說道:“你……你……你,你竟嫌棄我至此!我原曉得我是貧民家的蜜斯,和日進鬥金的薛家大女人欠比如的。可也不該暴殄天物,將好好的景色改了這副模樣。莫非我瀟湘館和你蘅蕪苑相提並論,很屈辱了你不成?說甚麼紅香綠玉,你本身都把金鎖摘了的,現在反過來刺我!”一麵說,一麵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嗽幾聲,將這日所吃的飯菜一概嘔出。
但單是聽雪雁如是說,黛玉已經心驚肉跳,為寶釵憤然不已,捏著一把汗了,遐想這很多天裡,寶釵受自家母親不待見,心中該有多苦!
黛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指著這片說道:“若此處有些山石裝點,種些杜若蘅蕪等異草,豈不更覺高雅?”
到底拗不過寶釵,數今後隨寶釵去了那所園子,剛進了門,見那三進三出的院落,隻感覺莫名透著一股熟諳,心中既驚又喜,暗道:“好生奇特,莫非我在夢裡竟然來過此處不成?”
鶯兒從未見過寶釵如此寥落的模樣,翻來覆去地半晌睡不著,次日起來後,特地將那團字紙包起來,藉口要去園子裡浪蕩,尋了黛玉來看。
寶釵不由得歎了口氣:“來前我也擔憂過你會如此,故而拿給你的契書,隻是副本罷了。副本已是送到官府裡備案過了的。你便是再撕一百張紙,也是無濟於事的。”
雪雁忍不住向寶釵抱怨道:“寶女人一貫滴水不漏,令人有如沐東風之感,我們家女人日裡夜裡也總念著你的好。現在這是如何了,好端端的我們家女人竟然氣成了這個模樣?”
黛玉竟說出這席話來,寶釵猝不及防之下,又是欣喜,又是心驚。欣喜是因為黛玉自陳心跡,本來她待寶釵之心,同寶釵待她之心普通無二;心驚的是黛玉竟然揚言,要在貴妃娘孃的香案前抗旨拒婚。須知皇家旨意,等閒違背不得,此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便是殺頭的罪名。
“為官的,家業殘落,繁華的,金銀散儘,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清楚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儘.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寶釵淡然一笑,表示她不必再說,擦洗過後,親身到結案邊,擺好筆墨紙硯,磨了大半天的磨,寫了一篇字,想了一想,卻又團成一團,扔到角落裡去了。
黛玉跌足道:“你現在人病著,偏每日裡惦記這些事!思慮這般重,這病幾時能好?”又道:“既是你叮嚀下去的,自是統統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