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一下子認出那小女孩就是前次誤闖她鋪子後院的柳依依,曉得小女孩生性聰明卻未免有幾分孤介,竟然不喜自家母親生弟弟,天底下可有這般事理?可見看起來再聰明,也不過是一個胡塗人罷了。欲不加理睬時,偏生小女孩望著那糖葫蘆的眼神實在惹人垂憐,寶釵到底不忍,輕歎了一口氣,一轉目睹鶯兒的娘黃氏就在身邊,忙叮嚀道:“去給她買一隻糖葫蘆,問她喜好甚麼口味的。讓她乖乖聽話,莫要再惹爹孃活力了罷。”
鶯兒娘點頭道:“我聽她說話的那意義,她孃親柳胡氏是個有福的,前幾個月又懷上了。一家人都當作大喪事,偏她胡塗,在人前仍說些不要弟弟的瘋話。她爹孃氣得跟甚麼似的,她爹順手抄起一根柴火棒,就劈臉蓋臉打呢。我見她手上腫了好高的棒印。想是捱不住打,跑掉了。她家人正在氣頭上,如何會去尋她?唉,一眼看去也是一個好孩子,看那眉眼,那鼻子嘴巴,將來再大些,怕是比香菱還斑斕呢。誰曉得她竟自個兒作死。固然是她本身胡塗不懂事,但孤零零的冇人理,在外頭受凍,怪不幸的。”
幾個又說了一會子的話,依依彆離。香菱心中雖不捨,然寶釵宮選課業甚重,遲誤不得,劉姥姥也一心想著歸去趕製棉衣,隻得罷了。這邊寶釵也被奶孃婆子丫環們擁簇著回家,剛要上轎時,一眼窺見鋪子街道劈麵的糖葫蘆攤前,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正眼巴盼望著。
香菱心知這是寶釵為她將來策畫的一番美意,忙笑著先應了,幾個又團坐一處,說些家常閒話。香菱言談間對那位姚先生非常佩服,隻說:“姚先生於醫理也是極通的。前些日我將女人阿誰要吃冷香丸的怪病說與他聽,他說竟有體例根治的,隻不過要費些力量。他日如有暇,女人何不見他一見,到底把病根給除了,也算是了結一樁大事,豈不鬆快?”
劉姥姥唬得一時不敢回話,香菱反倒搶著搖手道:“不相乾的,那位先生為人極好,文墨是極通的,待人也甚是謙恭有禮。何況……”說話聲音垂垂小了下去,“那日原是我再三求了姥姥,才叫他住下的。”
寶釵道:“她向來膽量小,如果有個丫環夜裡伴著她睡,倒也是好的。姥姥儘管買去,香菱自有私房,銀子儘管問她要就是。至於讓她學著做棉衣,可不是談笑,這本是女子分內之事,總要練熟了。哪怕將來當管家奶奶,本身不消脫手,也要清楚裡頭的關竅,纔不被下人們矇蔽了去。”
寶釵趕緊把話岔開,問道:“這個漸漸再看罷,現在倒不好提。過幾日就是發引的大日子了,二姨母必定要在鐵檻寺裡常住的,母親到時是陪著,還是先返來?”
寶釵見她如此說,也隻得罷了。鶯兒娘出去後,寶釵仍有幾分悶悶不樂,鶯兒茜雪兩個猜到些啟事,卻不敢問,隻在旁謹慎服侍著。
鶯兒的娘應了一聲去了,待到寶釵到家以後,鶯兒娘就過來回話,悄悄說道:“她是捱了打,偷偷跑出來的呢。這麼小一個孩子,她倒也膽小,不怕被人拐了去!”
現在聽寶釵給她出主張說要買人,劉姥姥就有些意動。她趕緊說道:“板兒他爹也整日裡策畫著這件事哩。隻是孔殷間買賣,恐不知根底,倒被人矇騙了去,白賠了銀子,還在漸漸細訪呢。現在也隻得我跟我們家女人起早貪黑,多趕製幾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