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黛玉這話本是戲謔,一時未及深想,待脫口而出後就深感悔怨,料得以寶釵之伶牙俐齒,必定拿大事理到處壓抑,反弄得本身好生敗興,臊了一鼻子灰的。
那小旦扮相的女孩子幽幽歎了一口氣,並不說話,卻又往前頭走了幾步。不曉得為甚麼,黛玉隻感覺她模樣竟非常難堪,就彷彿既不想回絕,卻也不好承諾普通。拿小生扮相的女孩子見她這副風景,也不催促,隻是眉宇間分外落寞。
黛玉聞言分外不解,畢竟不明白她們在議論何事。隻見那小生扮相的女孩子忙取了帕子來,給小旦扮相的女孩子拭淚,那行動之輕柔,舉止之溫存,竟是人間最風騷俊雅的相公都不能及的。此時她雖隻畫了眉梢眼角,半素著一張臉,卻有些劍眉星目標風景,再加上這日她身穿一身寶藍色的戲服,舉手投足間,更是風騷入骨,這番殷勤小意鋪揚開來,便是隱在一旁看的黛玉也不免有些臉紅心跳。
黛玉開初覺得這兩個女孩子在暗裡演練戲文,心中還頗讚歎激賞她們好學苦練,但細心再看時,卻感覺不像。
黛玉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邊用手撫著心口,一邊漸漸走了出來。此番經曆,倒是她聞所聞問的,震驚之至。但她轉頭看寶釵時,卻見寶釵一臉安靜淡然,就彷彿甚麼都冇看到似的,不由得驚詫道:“你——”
不想寶釵聽了這話,俄然間神情大變,連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穩,濺出來很多。
因蕊官留在了寶釵處,藕官留在了黛玉處,因此寶釵對於她們這些虛鳳假凰的荒唐事早就洞若觀火,隻是一味裝胡塗罷了,常日裡見蕊官雖不善服侍人,卻也善心禮待。蕊官倒還好些,阿誰藕官仍然以男人自居,常日裡行事多有怪誕之處。
黛玉定睛看時,卻見那人不是彆人,恰是寶釵,當即認識到寶釵定然曉得本身看到那一幕了,更是慚愧難當,唯恐寶釵笑話她。
那小旦扮相的女孩子垂垂軟了下來,靠在小生扮相的女孩子肩頭,呢喃似的說:“罷了,罷了。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走一時算一時吧。隻是你莫要悔怨。”
黛玉接連喝了好幾口香茗,這才垂垂定下心來,把眼睛望向寶釵。
卻見那小旦扮相的女孩子撲哧一笑,眉梢間甚是嬌俏靈動,捂著嘴輕聲說道:“錯了錯了。是我心盤石,不成轉也。我心匪席,不成卷也。”
“我為何要走出來?這人間當男兒有無儘的好處。家裡隻剩下一口糧食了,必是留給男兒的。屋裡頭隻要一套好衣服,也非得男兒穿了出去見客。當女人有甚麼好?每日裡捱餓受凍不說,還要日裡夜裡辛苦……”
寶釵深深凝睇她一眼,那眼神甚是古怪。黛玉正感覺不對,欲要詰問時,寶釵卻忽而說道:“林mm吃驚了。此處不是發言的處所,何不隨我去蘅蕪苑一敘?”
“嘻嘻,你更加癡了。我們不過是唱戲給娘娘聽罷了,那裡有假戲真做的事理?你休要迷在戲裡,走不出來。”
黛玉禁不住獵奇,心道:究竟是為了何事?若不難堪時,便就先答允了,又能如何?
蘅蕪苑中山石小巧,有異香藤草環抱其間,房屋當中倒是雪洞普通,到處皆非常樸實。
寶釵卻回過神來,放動手中的茶杯,深深歎了口氣道:“實是騙你不過。這此中之意,你既已深知,自該曉得她們隻是混鬨,將來待到陰陽兩隔、存亡兩難之時,倒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