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又在一旁勸道:“太太,不喝藥,病是好不了的。”
李紈和薛寶釵麵麵相覷,很久以後,薛寶釵才喚了聲娘。
“你們、你們。”王夫人彷彿被噎到了,喘著氣,恨恨地說道,“你們不但一個都不奉告我,並且還好端端地在府裡,甚麼事兒都不做,啊?寶釵呢?讓寶釵來見我,這當口兒,總該再給她一個經驗,讓她好好地長長記性。皇後?皇後又如何,即便是做了皇後,也該守守我們家的端方。”
每回二太太這麼一鬨,抱琴等四個宮女,不,現在是府裡的四個大丫環,便要同心合力才氣按住二太太。她們四個在進宮之前,都是府裡的一等大丫環,即便是在宮裡,也未曾做過甚麼粗活兒。現在府裡的丫環們走的走散的散,隻剩下零散幾個媳婦兒,她們便都乾了二三等丫環的活兒。至於內裡那位灑掃丫環,是因為人手實在不敷,便又從內裡買了一個,冇有簽死契,來去自在。
她們進到院子裡的時候,薛寶釵已經返來了。明天薛寶釵出門,是為了給家裡拾掇鋪子的。早前榮國府在都城裡,統共有二三十間鋪子,買賣甚麼的都有。但厥後家道中落,這些鋪子便一個個地關停了,現在隻剩著一間米鋪,一間雜貨鋪。
她見到是薛寶釵,便丟下掃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端著那碗藥,走到王夫人屋裡。王夫人屋裡已經亂成一團,李紈和抱琴兩個一左一右地拉著王夫人,免得她跑到內裡去。王夫人一麵喊著“你們幾個放我出去”,一麵掙紮著要往內裡衝。
李紈正在葡萄架下教誨賈蘭習字,聞聲內裡有人喊她,便問道:“如何了?”
隨後又小聲嘀咕道:“自個兒惹了事,還拿二奶奶撒氣,算個甚麼呀。”
粗使丫環用力一拍桌子,問道:“喝不喝?”很有幾分女匪氣。
李紈驚得魂飛魄散:“娘!”
屋裡又傳出了咣咣咣咣的聲音,彷彿是王夫人在宣泄怨氣。
李紈拂去肩膀上的一片碎紙屑,又有點不安地喚了一聲娘。
“我都曉得了。”王夫人的神采有點猙獰,指著李紈,又指著那位粗使丫環,厲聲道,“你們誰都不奉告我,但我都曉得了。她現在是皇後,高高在上的皇後,對麼?你們一個都不奉告我!要不是明天早晨,我聞聲隔壁的寶玉和寶釵說話,現在還被矇在鼓裏呢。你們一個都不奉告我。”
李紈嚇得連連退了兩步,避開王夫人的巴掌,又有些心不足悸隧道:“娘,這還是、還是等寶釵返來,再勸勸您罷。您需得記著,現在我們府裡,再冇有甚麼管家媳婦兒,也冇有甚麼一等二等三等的丫環了。您還是好好地養病罷。”李紈實在是有些怕了。
常常輪到熬藥的那一天,抱琴都要將本身的衣裳搓洗五六回,才氣去了那股子藥味兒。
薛寶釵接過藥碗,用小勺子挖了一勺湯藥,遞到王夫人跟前,勸道:“娘,吃藥罷。”
李紈勸道:“娘,您歇一歇罷。管事媳婦兒……”
李紈和薛寶釵對望一眼,薛寶釵皺眉道:“還是換小我來奉侍娘罷。”因而便端著藥碗,到隔壁院子裡,去找賈寶玉。李紈亦稍稍退後了兩步,腳根抵住門檻,隨時都籌辦要分開。
抱琴不敢在李紈麵前多言,便用兩手握著葵扇,用力扇了扇,廚房裡滿盈著一股子油煙、腥臭、苦澀交集的味兒。一碗藥整整熬了兩個時候,才勉強能端到王夫人的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