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愣住腳步,看著薛寶釵,又回了一聲弟妹。
林黛玉怔了一下。
很久以後,林黛玉才悄悄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但這是不能的呀。
王夫人又指著那兩位侍女道:“你們、你們……”
當下她們三個便找到一處無缺的院子,將前麵的丫環和侍女們都叫了過來,把院子裡的積灰打掃潔淨,又將那些桌椅安排之類,都扶正了,拾掇出一個乾清乾淨的地兒。趁著這個閒暇,林黛玉和薛寶釵、李紈三人捉筆,遵循當年的稱呼和風俗,寫了幾張帖子。
院子裡已經搭了兩個小火爐,漸漸地煮著茶,又煮了一壺酒。現在的榮國府,是冇有甚麼好酒好茶的,不過是最最淺顯的十年女兒紅,另有最最淺顯的普洱。薛寶釵自告奮勇到前麵去煮茶,李紈便帶著賈蘭,與賈探春等人在案前寫詩。王熙鳳和麝月兩個在院子裡對弈,晴雯則在樹下看著她們,神采彷彿有些入迷,似是墮入了回想裡,又似是有些淡淡的憂愁。
薛寶釵肅立了半晌,不曉得為甚麼,內心有一個動機變得越來越濃:想跟疇前做女人時一樣,與林黛玉、探春、惜春等人,在大觀園吟詩作畫,結詩社,在大觀園裡笑鬨。即便是一天也好。
這府裡冇有甚麼好玩的,這幾個字,已是彷彿隔世。
念想二字,震驚了林黛玉心底最柔嫩的處所。她一樣想起當初在大觀園裡,女人們一同笑鬨的事兒了。當時她們都冇有嫁人,也都冇心冇肺的,每日除了吟詩作畫以外,再冇有甚麼憂愁。但現在……林黛玉想起大觀園的詩社,又想起本身的花鋤和詩稿,禁不住又幽幽地感喟了一聲。
王夫人方纔服了藥睡下,但不曉得為何,卻冇有睡著。
紫鵑和雪雁兩個在一旁勸道:“女人今後如果想來,也能夠常來。”
林黛玉瞧見王夫人的模樣,又稍稍今後退了一步,內心有點兒發怵。但終究,她還是鼓足勇氣,上前兩步,輕聲喚道:“舅母。”
剛好薛寶釵煮了一壺茶過來,見到賈寶玉寫了一半的詩,順手給他補全了。
上回王熙鳳回府,單單有薛寶釵和李紈兩個,倒是不那麼難堪;現在賈探春和賈寶玉等人都在,便不知不覺地有些難堪起來。正在遲疑著,俄然聞聲那邊的李紈笑道:“寶玉、寶釵你們過來,瞧瞧三女人的新詩作。”三女人三字,彷彿極其流利普通,脫口而出。
林黛玉低下頭,看著麵前的小石子,另有些殘敗的小花,又想起了王夫人方纔的話。
但這個時候,薛寶釵是不敢刺激王夫人的,便悄悄拉了拉林黛玉的衣袖。
另有紫鵑和雪雁,當日在跟前奉侍的丫環們,要不要請過來?
除非是去懇求北靜王,請北靜王出麵。
前兩天林黛玉來拜訪他們的時候,已來過一次大觀園。這一回再來,又有一些唏噓。
物非,人亦非。
趁著林黛玉與王熙鳳酬酢的時候,賈探春悄悄挪到李紈身邊,抬高了聲音問道:“嫂子,明天如何想起來,將我們都叫到園子裡來了?是黛玉的主張麼?”
林黛玉掀起車簾,最後看了賈府一眼,還是同昔日一樣的平靜,薛寶釵、賈寶玉和李紈都站在原地看著她,有一些苦楚之感。方纔還熱烈過的大觀園,一下子變得沉寂下來了,規複了昔日的殘敗氣象。垂垂地,連她們的最後一絲身影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