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正要設法脫身，卻聽鐘繇那玉磬般沉穩的嗓聲響起，與寒夜裡透體的冷風一道，使他狠狠打了個寒噤。

世人俱都看向周瑜，卻見他不怒反笑，道：“張德容你器對勁得，視人如芥，天然瞧不上我這江南匹夫。我不與你計算，可你先前對涼州這些羌夷漢胡的豪傑們出言不遜，倒是大大的不該。須知豪傑常於草澤，蛟龍匿在深淵，這臨琴賦詩之事，不需我親身施為——隨便點一名馬將軍帳下之人，便能接上魏子京的詩歌，你可信賴？”

命人收走孤桐後，周瑜笑道：“如何？我便說涼州軍中潛龍伏虎，人才濟濟。他這一首可比得魏子京之詩？”

魏諷神采難堪，心中不忿，口中卻道：“恩師所言甚是，弟子駑鈍，不及公瑾和這位兄弟了。”

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

祁寒不及思考，已被琴音所吸引，彷彿突然置身在煙波浩渺的波瀾之上，天涯縹縹緲緲的，是漫天的浮雲；他微微闔目，腦海中迴旋未去的，是過往的紛繁人事……

“哈，”張既卻已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把幾案掀翻了，“周公瑾，你遴選半天，竟然找瞭如此一個醜惡不堪的黑皮小吏！嗝——”話音未絕，目光俄然觸及馬超微眯掃過來的冷怒眼神，頓時被此中寒意威壓震懾，挖苦之語戛但是止，幾乎嗆了酒。

他嗓音粗啞晦澀，本該是刺耳的，但是在淺吟慢誦之間，卻有一種莫名的沙啞性感，吸引著世人側耳聆聽。

人如飄蓬。

馬騰也道：“恰是。周公瑾莫要汲引我帳下這些莽夫了，魏子京詩歌佳妙，哪是隨便甚麼人都接得上的。”

祁寒聽到這裡才恍然，本來這便是鐘繇的愛徒，魏諷魏子京。當初因為辯才絕佳，文章斑斕，才名曾經傾動了全部許都，連曹操都對他另眼相看，隻是此人年齒還幼，尚不堪大用，這纔沒有擢拔。想必剛纔魏諷是奉了命在席間鼓瑟作詩，要殺一殺周瑜的才名威風。

馬騰聞言甚喜，麵鼻酒酣發紅嘿然笑道：“我本是個粗人，不通得甚麼琴絃雅意,卻也聽出周公瑾這曲彈得委實奇妙,有氣勢！來,騰敬你一杯！”話落,先仰下一大口酒。

坐在他身邊的小吏特長肘捅他：“喂，喂，在叫你呢。”

如拔弓震鼓，似驚濤拍岸。

馬騰纔不管是否他作的，馬上叮嚀擺佈道：“金盃賜酒。”

悠然,降落。清如濺玉，顫若龍吟。

祁寒心神震驚，暗歎道：“論起琴曲，這世上恐怕再無出周郎右者了。”

祁寒微眯著眼，心中格登一凜。

祁寒一驚，頓時酒意睡意全無，猛地抬開端來。

“孟起將軍帳中臥虎藏龍，”周瑜卻打斷他話頭：“此子骨骼漂亮，眸澈有神，舉止端方，非常的不凡。”

周瑜話鋒這麼一轉，倒像張既魏諷等人是在用心矯飾文采，針對他們來的了。

張既卻在一旁嗤道：“剛纔督君的弟子魏子京鼓瑟而歌,臨場賦詩，摛藻如濤波，機變無雙。周公瑾，就算你在琴曲上略微勝得他半籌，卻還是輸在了文采上麵，看起來你們江南也甚無才士。”

祁寒聽著他們打起機鋒，眼皮又開端發沉，正要打盹疇昔，俄然帳中一靜，無數道視野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