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薈就等著他這句話,不等秦夫子開口便應了個是,恐怕他們懺悔,一陣風似地刮到門外去了。
鐘薈若無其事地報以甜甜的淺笑,她笑起來嘴角一邊高一邊低,兩邊酒窩一個深一個淺,微彎的杏眼裡儘是戲謔,為那張美得幾近有些有趣的臉平增了一分邪氣,倒比昔日靈動了很多。
神不知鬼不覺又將心腸磨鍊過一遍的秦夫子便道:“老夫雖鄙人,卻自問對你悉心教誨,未敢有一日懶惰,你聖賢書也誦了很多光陰,為何行此悖逆之事?”
薑曇生一時候有些晃神。
不過隻略掃了那花團錦簇珠光寶氣的薑曇生一眼,秦夫子那一點為人師表的惜才之心就如風裡微燈草頭懸露般消逝殆儘了。
因為後花圃中住著他的一眾愛妾美婢,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再如何謹防死守也一定不會鬨出事端——年高一定有德,起碼在作案東西上天賦不敷,便相稱於在泉源上防患於已然了。
好你個不利孩子薑曇生,鐘薈忿忿地想,本想高抬貴手放你一馬,竟還先動手為強告起刁狀來了,那便怨不得我了,心念電轉,轉睫之間便定下一計來。
“這......”薑曇生難堪地用白玉筆管撓撓頭,內心把這老東西的祖宗十八代咒得幾近要從土裡爬出來與他冒死,“本來這類不孝不悌的喪家東西不配坐在這裡聆聽賢人教誨,該死打一頓攆出去,不過為兄大人有大量,在這與你向老......夫子求個情從輕發落。我看去內裡跪足三個時候,歸去把孝經抄個五十......不......一百遍也就算了,夫子你意下如何?”
現在這隻枕頭不肯好好當她的安排,竟然混到人堆裡來裹亂,偏又是一個他獲咎不起的,秦夫子慪得鬍子都顫抖起來:“小娘子曉得改過已是非常寶貴,有道是“幼者必愚,愚者妄行”,你年幼無知,想來你阿兄也不會見怪於你。”
這位秦老夫子的麵子既值得思疑,學問更是稀鬆,能夠在諸般人選中脫穎而出實是托了年紀的福。
提及來當初還是他逮著這鬼鬼祟祟的小子捱在牆根偷聽他們讀書,才生出一計,懇求了曾氏讓薑悔“伴隨”他一起讀書的呢。
“薑悔豎子,對我這個嫡兄挾恨在心,不但口出惡言,還將我推倒在地!”薑曇生端的是唱作俱佳,倒像是曾氏的血脈,隻不過奪目城府未學得半分。
“噫!”秦夫子瞟了眼垂眸端坐的薑悔,心中略感不測,歪著頭半眯縫著眼,作出側耳聆聽的模樣,一邊幾次點頭擁戴道,“竟有此事!豈有此理!”
他雙手背在身後,肩背微微岣嶁,脖頸向前凸出,數不清有幾層的眼皮蓋著一雙渾濁昏黃的老眼,許是在酒罈子裡泡的時候長了,秦夫子的眼神實在不如何矯捷,顛末薑悔身邊時冇瞥見他案頭新奇的蕉葉青瓷四足硯,乃至冇留意少年臉上的青腫陳跡。
舉薦之人被薑大郎纏得推委不過,隻好隨便找小我來塞責,巴不得說成了好交差,如何會將這些原因奉告?
何況薑悔這小子,看著瘦得隻剩一根筋,實在經打又耐踹,平常書院板子底子唬不住他。他平生怕的就隻要一樣——冇有學上。可天曉得薑曇生比他還怕,若冇有薑悔,那些漢隸章草的大字誰來替他代抄?那些駢四驪六的文章誰來替他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