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有使酒之客,及於難侵之性,不能堪之,拂袖拔棘,而手足相及,醜言相加於所尊,歡心變而成讎,斷交壞身,構隙致禍,以杯螺相擲者有矣,以陰私相訐者有矣。昔陳靈之被矢,灌氏之泯族,匪降自天,話柄為之。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二緘之戒,豈欺我哉!
是以高世之士,望塵而旋跡;輕浮之徒,響赴而影集。謀事無智者之助,居危無參議之益。良史懸筆,無可書之善;談者含音,無足傳之美。令聞不著,醜聲宣流,冇不足敗,貽譏將來,始無可法,終無可紀,斯亦誌士之恥也。
或宿於他門,或冒夜而反,遊戲梵刹,觀視漁畋,登高臨水,出境慶弔,開車褰幃,周章城邑。杯觴路酌,絃歌行奏,轉相高貴,習非成俗。生致人緣,無所不肯。誨淫之源,不急之甚,刑於寡妻,家邦乃正。願諸君子,少可不準。婦無外事,以是防微矣。
若問以《墳》《索》之微言,鬼神之情狀,萬物之竄改,殊方之奇特,朝廷宗廟之大禮,郊祀禘祫之儀品,三正四始之本來,陰陽律曆之道度,軍國社稷之殿式,古今因革之異同,則怳悸自失,喑鳴俯仰,濛濛焉,莫莫焉。雖心覺麵牆之困,而外護其短乏之病,不肯謐己,強張大談,曰:雜碎故事,蓋是僻巷諸生章句之士,吟詠而向枯簡,蒲伏以守黃卷者所宜識,不敷以問吾徒也。
蓋雖有偕老之慎,不能救一朝之過,雖有陶朱之富,不能贖片言之謬。故毫厘之失,有千裡之差;傷人之語,有劍戟之痛。積微致著,累淺成深,鴻羽以是沈龍舟,群輕以是折勁軸,寸飆以是燔百尋之室,蠹蠍以是仆連抱之木也。古賢何獨口止局口止脊恂恂之如彼,古人何其憒慢傲放之如此乎!
其相見也,不複敘離闊,問安否。賓則入門而呼奴,主則望客而喚狗。其或不爾,不結婚至,而棄之不與為黨,及好會,則狐蹲豪飲,爭食競割。掣撥淼摺,無複廉恥,以同此者為泰,以不爾者為劣。整天無及義之言,徹夜無鍼砭之益。誣引老莊,貴於率任,大行不顧細禮,至人不拘檢括,嘯傲縱逸,謂之體道。嗚呼,惜乎,豈不哀哉!
夫以抄盜致財,雖钜富不敷嘉,凶德脅人,雖見憚不敷榮也,但是庸民為之不惡。故聞其言者,猶鴟梟之來鳴也;睹其麵者,若鬼怪之見形也。其所至詣,則如妖怪之集也;其在道途,則甚逢虎之群也。愚夫行之,自矜為豪;小人徵之,覺得橫階。亂靡有定,實此之由也。
於是嘲族以敘歡交,極黷以結情款。以傾倚申腳者為妖妍標秀,以氣勢端嚴者為農家樸馬矣;以蚩鎮抗指者為巢力令鮮倚,以出言有章者為摺答猝突。凡彼輕浮之徒,雖便辟偶俗,廣結伴流,更相推揚,取達速易,然率皆皮膚狡澤,而懷空抱虛。有似蜀人瓠壺之喻,胸中無一紙之誦,所識不過酒炙之事。所謂傲很明德,即聾從昧,冒於貨財,貪於飲食,左生所載,鄙人之子也。
或有不通仆人,便共突前,嚴飾未辦,不複窺聽,犯門折關,逾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刮隱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夫君子之居室,猶不掩家人之不備,故入門則揚聲,升堂則下視,而冒昧他家,將何理乎
其有才情者之為之也,猶善於依因機遇,準擬體例,引古喻今,言微理舉,雅而好笑,中而不傷,不棖人之所諱,不犯人之所惜。若夫拙者之為之也,則枉曲直湊,令人愕驚詫,妍之與媸,其於宜絕,豈唯無益罷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