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平凡人家來講院子不小,天井裡栽了兩叢芭蕉,陣勢清算得平整,鋪上鵝卵石,又擺了一溜兒的花盆,高凹凸低開著色彩分歧的月季和茶花。但對於大殷朝的吏部侍郎來講,這二進院子明顯有些侷促好笑,便是有誥命在身的周氏,也須與小叔子整天在樓頭會麵。
阮家本是縣裡的大族,阮嶽一脈倒是旁支,本也過得貧寒,阮嶽之父年青時也做些買賣加添家用,在同一條街上,一來二去的,與周父成了莫逆之交。
周氏眼圈一紅,低頭蹲了蹲身,冷靜退了下去。
雖是平常奉養慣的丫頭,也有些被老夫人這勢頭鎮住。期呐呐艾道:“前兒老太太說屋子裡的窗紗不敷光鮮,天兒顯見就轉暖了,二爺……二爺的孝心,帶了二奶奶去街上挑料子……說要給老太太換窗紗的。”
現在想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如何是她一個平常女子能夠配得起?
一時腳步雜遝,婆母屋子裡的人想來都到樓下去了。
聽到婆母大聲嗟歎,周氏從速開門出來。搶上前扶了。帶著焦心道:“快扶母親床上躺著去,派人請個太醫吧。”
“請甚麼太醫,見了你就沮喪。快去喚亭華來。”阮老太精力頭實足地吼怒大媳婦一句,不見小媳婦來獻殷勤,卻非常有氣,轉頭又問丫環。“二奶奶那裡去了?”
周氏回房,廚房裡忙,前頭府裡搬出來的時候賣掉了很多小廝丫頭,奉養她的貼身丫頭便常被調派去幫手。住在婆母隔壁,隻隔了一道木牆,每日裡她謹慎翼翼,不敢弄出一點兒動靜,除了默靜坐在窗前墮淚,隻要一複一日地繡花。
大殷朝官員的薪俸並不低,當朝吏部侍郎舉家搬家到城北上真觀四周竹枝巷的一座舊樓堂中後,成了四周平頭百姓茶餘飯後的一件談資。
金陵城北向來是布衣聚居之地,這竹枝巷裡的屋子雖說在這一帶略好些,平常最多不過住些富戶。
阮老太萬分仇恨這屋子,周氏倒不感覺,在這裡,她能常常聽到阮嶽柔聲說話,心境更加溫馨了很多,這輩子,即便他再也不會到她房裡,能常常見到,常常聽到,她也滿足了。
不過阮老太為人刻薄,與族裡各房俱反麵,並不念他們的情,到了京裡以後,更是至始至終都鼓吹當初孤兒寡母在故鄉如何被人欺負。
自從嫁給他,她長年盼著他的腳步聲,即便再雜遝,她也很輕易從一堆人的腳步聲裡聽出他的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樓堂下傳來下人的聲音:“老爺可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