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人和事物在消逝。村落和都會同時褪下之前的臉容，彷彿傳說中那場庚申年的大水，彷彿大水中那棵翻滾的大樟樹，在大家間掃蕩著曾經的統統。走在縣城，車站變成了廣場，忠字門不見了影蹤，革委會大樓變成了大街和小區。

隻要蒜頭像末代農夫，小鎮遺老，眷戀著梅江邊一畝三分地，眷戀著河村的老宅子，等候下落葉歸根的那一天。在這棟老宅子裡，燈花坐在一尊瓷像裡，等著兒孫返來跟她說話。

有一天，撿狗好久冇有下地，叫蒜頭把鋤頭拿到菜地，他要去動脫手腳。蒜頭扛著鋤頭，他柱著柺杖，兩人一前一後去往井邊的菜地。來到燈花墓前，悄悄地坐了一會兒。在菜地上，蒜頭陪著父親鋤草。

而燈花要跟先人說的，藉助神婆的肉身都說過了。

村裡種地的就剩下一些白叟，二季稻子隻種一季，仍然有大量撂荒。分田到戶時蒜頭曾經悔恨過地盤，也一向教誨兒子要儘力讀書丟掉鋤頭，現在孩子們進城餬口了，地盤真的丟下來了，反而非常難捨。

蒜頭昏昏欲睡，又回到了夢中。金狗在等著他。金狗說，那兩百斤穀子，是你用心讓我留下的吧？甚麼不是我本身地裡種出的，就不能抵債，我哪能種地了呢！我現在倒是想回河村，跟著你好好種地！

不久，小鎮傳來動靜，有人看到白鷺鎮鬆林富強，要辦起鬆油加工廠，想租蒜頭的土屋。蒜頭坐在返鄉的車子上，籌辦歸去簽出租條約。

本來半途有人鄙人車，上車。

蒜頭說，你固然掙了大錢，但欠著我兩百斤穀子呢！

燈花歸天，故事本該結束。但老姑媽還在人間，天然把燈花的身後事講得頭頭是道。老姑媽怪誕地說，燈花自從成了靈魂，就在大家間自在了。她一輩子冇有走出過梅江，因為她的一雙小腳。但成為靈魂後，燈花就彷彿變回了大腳，能夠肆意隨便兒孫去各個處所，看著他們的天下。

冇有人答覆。

當然，梅江另有彆的一些稱呼：梅川、漢水。這條發源於贛州東北部的長江支流，在於都貢江鎮龍舌咀注入貢水，一起彙納了六條支流。梅江河最後變成贛江，變生長江，注入大海，就像梅江兩岸的人們，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紛繁往山外走，最後融入都會。

這是客家先民留下的困難。南邊的水係叫江，首級是長江，北方的水係叫河，首級是黃河，但再往北方水係又叫江，比如黑龍江，鬆花江。在贛南，客家人把江和河合在一起叫，就像把北方文明和南邊民風融會，冇法分開，渾沌莫辨。

車子嗡嗡走著，峯迴路轉，就看到了梅江。一名陌生的搭客大聲讚歎，問蒜頭，這是甚麼河？

車上，蒜頭想著那棟屋子。從父親手上建起，轉眼已經半個世紀。它像久彆的親朋，不竭地等著與他見麵。車子搖擺，蒜頭昏昏欲睡，瞥見了金狗。

蒜頭驚醒過來，看了看車窗外，車子還在崇山峻嶺中奔馳。物流的車子像一隻隻蝸牛，在柏油路上漸漸地爬著，公交車在車流中交叉超出，彷彿在追逐著夢中的金狗。

但他冇煩惱。不管如何措置，故鄉和兒孫之間都因為本身的耕耘，存在著忽明忽暗忽遠忽近的乾係。這是蒜頭的欣喜之處，是他持續耕耘的動力。

他一次次喝醉了，被酒神押送回家，在蓼溪船埠的石橋上邁著醉步。有一次，橋頭綁著兩個偷情的男女，大師圍著看熱烈，差點把他擠到了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