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堂,那賈提轄公然正在堂上坐著吃茶。見他出來,趕緊起家作揖,傅沐槐趕緊行禮不迭,來賓二人見過,彆離落座。
傅沐槐又氣又愧,隻點頭說道:“我是她親哥哥,又是那牲口的親孃舅,又不隔從兒!打從他們投奔來,我也未曾虐待過他們。他們如何竟這等狠心,乾出這些冇國法的事來?!真正牲口不如!”
陳杏娘才待開口,傅月明便笑道:“母親,唐姑姑夙來是個穩妥人,她這會子尋來,怕是真有甚麼要緊事。無妨請她出去,看有無話說。”
傅沐槐立時便說道:“哪有此事!要打發他們還不輕易,隻是那孽畜還在提刑院關著,隻怕要見官呢。”
當下,他將傅月明手裡的賬簿搶去,並著那些手劄劈麵摔在唐姑媽臉上,又喝罵道:“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小小年紀,竟這般暴虐奸猾,冷起心來,竟是六親不認!如許的好外甥,我那裡敢要?!叫提刑院活監死他罷了!你還來討甚麼情?!”
傅月明見父親大怒難消,早已叮嚀小玉下去燉了一盞寧心茶上來,現在已然得了,便親手捧了一盞上去。又含笑安慰道:“這便是民氣不敷蛇吞象了,父親把他們當個親戚看承,人卻隻想著咱家的家業,恨不得一口吞下纔好。幸虧早早看破了他們的伎倆,不然任憑他們在這徽州城裡撥雲弄雨,我們一家子早已不知往哪兒曬牙渣骨去了呢!父親也要寬解些,這些個爛汙東西,不值得操心活力。隻當被狗咬了,過了也就罷了。”
傅沐槐聽了她這一番話,早已氣死,額爆青筋,雙拳緊握,身子顫抖不已,幾乎站立不住。一旁傅月明瞧父親不能去接,便替他拿了過來,又低聲問道:“父親可要看看麼?”
少頃,隻見唐春嬌盈盈而來,進的門內,先向著傅沐槐佳耦二人施禮拜見。傅沐槐與陳杏娘雖肝火正熾,卻也不肯缺了禮數,互道了安好,便叫人扶她起來,請她坐了。
陳杏娘放眼望去,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本日穿戴一件半舊的桃紅對襟夾襖,下頭一條鴨黃色團花拖泥褶裙,頭上髮髻梳得油亮,鬢邊簪著一朵桃花通草,衣衫雖不甚光鮮,倒是潔淨溫婉。當下,傅沐槐不便說話,陳杏娘問道:“我們正同你嫂子說話,女人忙忙走過來,倒為的甚麼事?”唐春嬌微微一笑,說道:“有樁事,我早想奉告哥哥嫂嫂,隻是不得個機遇。本日趁此機會,我就說了罷。”言畢,她起家走下堂來,望著傅沐槐佳耦二人跪了。
賈提轄答道:“按律,謀財害命,理應上報刑部問斬,但是因他並未成事,大略能問個放逐。”
傅月明在旁笑道:“姑媽此話就錯了,唐姑姑今兒來是有要緊話告與老爺太太的,卻不是同姑媽說。姑媽叫她回家去,莫不是怕她說出甚麼來,於姑媽倒黴麼?”唐姑媽神采一白,強口說道:“你這孩子,恁六說白道的。她平白跑來,要說甚麼還冇說呢,我就曉得了?”傅月明冷冷道:“那姑媽就免開尊口,聽唐姑姑說話便了。”若論平時,聽她如此夾槍帶棒,唐姑媽必然嗬叱,但是今時分歧昔日,她在理在前,說話已然不響了,隻得忍氣杜口。
隻聽唐春嬌說道:“前頭,我侄兒蒙老爺汲引,在鋪子裡學做買賣。每日裡倒也起早睡晚,朝去暮歸,又經常有人來尋他。但問起來,他便說是鋪裡的伴計與他說買賣事件。掉隊,又垂垂在外過夜,嫂子偶然問起,他也隻說是在鋪裡上宿。但是我在一邊瞧著,隻覺奇特。睿哥兒平常訂交的那些人,多是些油頭滑腦、言行不端之輩。我內心便想到,莫非老爺鋪裡的伴計,就隻用這等人麼。這般又過得些光陰,我就聽他們暗裡運營些甚麼,出的主張,儘是些下三濫不能與人言的,一時也不能儘述。約莫總有前頭一個有身的丫頭的甚麼事,卻因一個名叫傅二的出了甚麼故事,這件事冇成。厥後,他們又同一個外埠的客商,商討著往鋪子的貨裡摻假,香油裡拌桐油,蠟燭裡攙黃泥,外頭刷羊脂來假冒頂替,除香油並蠟燭外,另有幾樣,林林總總的,隻我聽過的,便有七八樣。他們裡外落錢,低買高賣,兩端剝削起來,倒也很得了很多。睿哥兒又打西南營裡交友了一夥棍徒,皆是這徽州城裡遊手好閒、幫閒度日的惡棍。睿哥兒拿錢打通他們,使他們在城裡放貸收錢。又同人開設賭局,惹人入套,不知多少人被他坑的家財散儘。連綠柳丫頭,也深受其害。其間的活動,也不能儘述,都在這賬簿冊子裡記取,另有些來往的手劄。老爺過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