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聽聞此語,雖知是仆人打趣之言,也忍不住漲紅了臉,嘴裡嘟嘟噥噥道:“我美意為公子著想,公子倒一門心機來笑我。”季秋陽笑了笑,方纔言道:“歸去住倒是輕易,隻是既來了京中,今後不免人來客往,如有些動靜傳到徽州去。我並未曾與他們說個明白,這些事若經了這很多人的口,又不知要傳成個甚麼模樣。不如就少些費事,何必徒增煩惱。”竹心笑道:“公子倒且是心細,寧肯本身吃些委曲,也不肯令傅女人多心。這兩年來,公子明裡暗裡不知幫了他們家多少。傅女大家還冇過門,公子倒先賠出來很多了。傅員外嘴裡說不要公子的聘禮,這高低算起來,十幾個聘禮也有了。依我說,公子不如說開罷了,又不是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隻這般躲躲藏藏的,甚麼意義呢。”
自此以後,季秋陽便在這客店中閉門讀書,常日一應事由皆是竹心出麵打理。便有些冇要緊的舊識來訪,也都以房屋狹小,不宜待客為由,推了出去。縱便如此,他在京中另有幾處買賣,年底之時須得盤賬點貨,各處掌櫃便將賬目彙總了一併送來,又不時有事來回,十來日下來,倒也算不得清淨。
季秋陽嘴上不答,內心卻暗自道:我雖不喜此道,但總要讓她風風景光的嫁過來纔好。
卻說那季秋陽自離了徽州,帶了家中常日差使的書童竹心,一起風塵,朝行夜宿,向北逶迤行往都城。
這日早間,季秋陽尚在睡夢當中忽覺一陣寒意,隨即醒來,睜目視之,隻見天已大亮。他翻身坐起,又推床下睡著的竹心。竹心夜夜皆在床下腳踏上打鋪,現在聽聞仆人醒來,也趕快起家,穿了衣裳出門籌措手巾熱水等物。
竹心見他一時無言,又低頭清算床鋪。少頃,小二送了晚餐並茶水上來。這主仆二人一道吃了,看夜色已深,他二人又是長途至此,人困馬乏,熬不得夜,各自歇下不提。
那店夥將二人行李送入房中,安設已畢,店掌櫃又問道:“公子可要馬上用飯?雖是打烊了,廚房另有些飯菜。”季秋陽想了一回,笑道:“因看時候晚了,我們路上已先用了些。也罷,如有熱湯粥飯,便送來罷,再沏一壺毛尖兒來。”那店掌櫃承諾著便去了。
季秋陽前回進京便在其間堆棧投宿,那店掌櫃與他留的還是前番所述客房,一應陳列鋪蓋還是還是,倒也無需多言。
書童竹心一麵與他清算床鋪,一麵便道:“公子在京裡原有一座房舍,一貫有家人看管。我們來前隻消打發人送個信兒來,令他們灑掃清算了,進京便可入住的,既清淨又便宜。公子倒為甚麼放著自家宅子不住,偏要宿在這客店裡?旁的倒也罷了,隻是客人稠濁,常日裡喧華的緊,滋擾了公子溫書。”
季秋陽打量了那李仲秋一番,見他身著蔥白綾棉袍,頭戴浩然巾,足下踏著一雙青布靴子,精力極佳,便笑道:“看兄弟這般神采奕奕,想必這兩年裡是事事隨心了。”豈料,那李仲秋卻歎了口氣,說道:“季兄這話卻錯了,兄弟現在走背字,前年不幸,山荊見背。客歲大不幸,家母過世。兄弟忙活了好一貫工夫,內心又實在不歡愉,這便自家裡走出來散心,來到這京裡也有大半年了。”說著,又問季秋陽何時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