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陽聞言,便望向她。正逢她也昂首看去,二人目光碰在一處,傅月明禁不住又紅了臉,趕緊轉開。但見季秋陽淺淺一笑,開口道:“鄙人本性喜隨性安閒,而厭拘束,宦海做派與鄙人不符。還是幽遊人間,與鄙人更相合些。”傅月明傳聞,心中暗自喜道:他還是上一世的性子,一絲兒也未曾變動。
傅月明癡望著季秋陽,又驀地回過神來,唯恐失態,倉猝低了頭。二人見禮過,又各自落座。傅月明便在另一側的一張椅上淺淺的坐了,聽三人說話。
季秋陽答道:“暮年間,家父也曾欲與鄙人定門婚事,但是因當時有一名算命的先生到鄙人故鄉去,與鄙人卜了一卦,言說小可射中不該晚婚,亦不能早定。若然定下,必然刑妻[1],故而亦未曾訂婚。現在鄙人賤落無定,客居他鄉,暫不做立室籌算。”
陳杏娘坐在上頭,見這季先生生得一表人物,辭吐溫文,舉止有禮,心中非常喜好,當即開口笑道:“先生這話但是過分自謙了,先生如此青年,便考中了貢生,足見才學滿腹。來舍間屈居西賓,委實是委曲先生了。”季秋陽聽過,正待開口。卻聽傅月明在旁,輕聲問道:“先生既做了貢生,每年朝廷下發的食愾該當很多,先生又為何不再求一步長進,反而屈就於此?”此言當真是她多日以來心中疑問,現在見著季秋陽,又說到此節,不由便將心中所想劈麵問出。
用飯間,傅月明看母親神采尚好,又揣測之前母親言談,該是中意季秋陽為人的,便趁空笑道:“母親,我瞧那季先生甚是貧寒,又在客居,住在旅店裡,飲食不乾淨不說,食宿破鈔也非常很多。再趕上個雨雪氣候,來往府裡教書也非常不便。依著我想,反正那書房還帶著個抱廈,不如就請季先生在家裡住下?平常課業也是便宜。”
陳杏娘並未聽出此話端倪,仍舊說道:“就是冇結婚,他這個年紀隻怕也一早定下了。不知哪家女人那般有福,能嫁與他。”傅月明聞聽此言,頓時不語了。陳杏娘又道:“這先生諸般都好,就一件可惜,於功名偶然。男人家,還是多求長進的好。”
傅月明聽了這話,心中一塊石頭方纔落地。雖則上一世也未曾聽聞季秋陽與誰訂婚,但是剛纔聽母親說及此事,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正應了那句體貼則亂。
一時吃畢了午餐,前頭清算了飯桌,傅沐槐在堂上陪季秋陽說話,陳杏娘便打發人去請了父親陳熙堯並外甥陳昭仁來見客。傅月明趕著母親繁忙,無人留意,遂提起裙裾走到正堂軟壁背麵窺聽。隻聽堂上傅沐槐正問季秋陽話,說道:“季先生既冇立室,不知訂婚了冇有?”
傅月明回嘴道:“人間生存頗多,就是不仕進也不算甚麼。父親這一輩子也冇得個紗帽戴,我們家不也很好麼?”陳杏娘望了她一眼,說道:“你懂些甚麼。他是個文人,不在這上頭下工夫,莫不是一世都靠教書度日麼?你瞧瞧你外祖父,這一輩子過得窩囊不窩囊?就是你爹,前番我們家買賣吃人作弄了,也冇個彆例。明知是被人坑害,也得拿錢去救贖。倘或我們家凡是有一個有些權勢親戚,能讓人如許欺負?”
陳杏娘聞說,頓時就道:“你這孩子,如何想出來的!他一個大男人家,如何好跟你們混在一起住在後花圃裡!讓外頭人聞聲,還不知如何挑釁是非!現在專有如許一種小人,在販子間訛傳我們如許人家的閒言碎語。你和薇仙又都是冇出閣的女人,一時被弄壞了名聲,今後要如何嫁人?就是出了門子,在婆家也要吃人看不起。你說這話,當真是不知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