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聞聲,不覺昂首望去,隻見季秋陽穿戴一身玄色氅衣,長身玉立於麵前,日頭正自他身後照來,映得他麵龐不甚清楚,隻覺他麵上淺笑甚是溫暖。傅月明見他雙目瞬也不瞬的望著本身,不由紅了粉頰,待要說些甚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半日才低聲問道:“是先生使那丫頭將我引到此處的麼?”季秋陽淺笑道:“女人覺得呢?”傅月明頰上滾燙,一顆心跳到腔口,又低聲問道:“那先生引我來此地,所為何事?先生……又為安在這裡?”
宋氏與陳杏娘嘴裡說著話,那眼睛卻不住地往傅月明身上瞟,看的傅月明好不安閒。陳杏娘略有發覺,極是不悅,又不耐與她閒談,便倉促收住話頭,相互彆過,上轎拜彆。
過得半晌,傅月明才自背麵出來,紅著臉見了母親。陳杏娘見她無恙,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又不免活力,當著外人不好斥責,隻馬上起家告去。臨出門之際,她心念一轉,又向那丫頭笑問道:“小女打攪了府上,我心有不安。可否請仆人出來一見,我好劈麵謝過?”那丫頭卻淺笑回道:“對不住太太,仆人現在不在鋪裡,往彆處去了,不得相見,還望太太包涵。剛纔乃是掌櫃見太太在堂上焦心,又覺堂上人多喧華,不是等人的去處,遂假托仆人之名,請太太出去等女人的。”傅月明聽聞此語,心中微覺奇特道:倘或這鋪子仆人不在,他又如何能穿堂入室進入後宅?若這後宅裡有些女眷,男人不在家,有這些外客在這裡,豈不甚是不便?但是此事乾係私交,她也不好劈麵扣問,隻在一旁閉口不言。
季秋陽淡淡一笑,說道:“剛纔,我見前堂上做活的丫頭往背麵來問話,得知是女人慾尋處所淨手,又恐前頭人多眼雜,一時令人撞見,令女人清譽有損。故而自作主張,使那丫頭引女人來至此地。我本不該來與女人私會,但是瞧見女人似是丟失了路途,才走來與女人相見,女人勿怪。”
宋氏說道:“我說你也是個泥塑的將軍,紙剪的老虎,甚麼煥春齋仆人,不過就是賣脂粉香油的販子罷了!你一口一聲的叫著,端莊連名兒都問不著的人,得風就是雨的,也值得唬成如許!還叫我帶著芸兒去與人硬親熱,每天同那幫女人擠在櫃檯上,連人家真容也冇見上。還想著攀親,我們見做著這個官,把女兒嫁給一個販子,明日親戚坐在一處,半子戴著個小帽,你這做丈人的臉上都雅?”
行至前頭,那丫頭不領她回鋪內,反是引著她走到一間客室裡。本來陳杏娘為她不知去了那邊,在堂上煩躁不安,將桃紅當眾怒斥得哭泣不已。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便有丫環出來言稱仆人請她母女二人入閣房安息,傅月明轉眼便來。
傅月明聞說,隻覺這話倒也說得通,心下略安,卻又不由微微黯然。因又想起方纔店鋪門前那塊匾額,遂問道:“我觀這鋪子門頭吊頸掛的匾額,那‘煥春齋’三字似是出自先生之手。先生又身在這後宅以內,還能使喚此處家人,敢問先生與這鋪子究竟有何乾係?”季秋陽見問,不答反問道:“女人如何得知,那三字是鄙人的筆跡?女人在那邊見過鄙人的筆墨麼?”
獨剩宋提刑在屋內踱來踱去,低聲自語道:“好不好的,這傅家如何跟這煥春齋攀上了乾係?那傅沐槐自來是個誠懇夯直之人,不過會做兩筆買賣罷了,此地宦海裡吃他賺他的很多,也不見他有甚麼作為。但現在看來,莫非這竟是個肚裡藏奸的?不成,總得想個彆例,不能讓他們成了。”但是他雖定了起禍之心,卻思來想去,總冇定個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