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蕊欣喜地笑了,道:“倒還記得二孃曾教奴和憐憐識字,學過一首詩,說的是司馬昭弑魏王。曹操師模司馬昭,熔成成弑濟君刀。恢恢天綱原無漏,報施何曾差一毫。二孃,奴先走一步,你能報仇便報仇,報不得仇,也切勿忘了本身歡愉。”
流珠定定地望著香蕊,紅唇緊抿。
淚珠兒自香蕊麵上緩緩滑落,她稍稍一頓,又低低說道:“替奴照顧八寶罷。他是個實誠人,是奴負了他。”
流珠正要再說些甚麼,香蕊倒是抬高了聲音,沉沉說道:“二孃,徐小將軍也好,倒藥的事也罷,奴都是曉得的。奴與四喜當年和離,跟進宮來,不是官家授意,更不是奴為了銀錢,實在是奴擔憂二孃,怕二孃因奴暮年幫的那些倒忙,在宮內裡受了甚麼大委曲。隻盼得奴作為二孃的一步棋,能多少派上用處,不至淪為廢棋。”
“啟稟賢妃,香蕊發熱不止,倦怠乏力,觀其腰間,有紅瘡發於肌膚之表,形如雲片,上颳風粟,流水作爛,又且生痛,恰是纏腰火丹是也。因香蕊一向按而不發,諱飾紅瘡,乃至耽擱病情,現在再行服藥,也不過是遲延些許光陰罷了,已然是藥石無用,迴天無術。”
香蕊衰弱地笑了,拭了拭唇邊茶漬,聲音沙啞道:“二孃多慮了。這很多年來,你雖不信奴,可奴內心,倒是對你有一份忠心的。”頓了頓,她自嘲似地一笑,道:“話說到這裡,隻怕二孃更是不信了。怨就怨奴暮年時見地短淺,隻看著二孃與官家郎才女貌,便感覺合該是郎情妾意,也未曾想過你心內裡到底是如何一番考慮。”
香蕊這才放心,笑道:“那奴便能無牽無掛地去了。這瘡疼得很,奴忍不了了。”
可歎是:世事短如春夢,情麵薄似秋雲。萬事本來有命。隔日魯元出發離京,遠赴煙望山苦修,昔日夜夜歌樂的公主府至此人去樓空。可惜生離過後,更有死彆,這年冬月下旬,流珠立在宮簷之下,便聽得太醫低低說道:
流珠倒也不嫌棄她,隻為她倒了碗熱茶,坐到榻邊,喂她飲下,隨即垂著眼兒,緩緩說道:“若非曉得這病果然是能死人的,兒隻怕又要狐疑,是你又公開裡有甚籌算。”
香蕊直直盯著流珠的眼睛,忽地暴露一個非常奧秘的淺笑來。她切近流珠耳畔,嗓音粗啞,緩緩說道:“另有一件事,必會對二孃有效。當年勳國公引出虎丘冒賑案,就此青雲直上,烜赫一時,人都奇特勳國公為何俄然間風格如此狠厲,實在,是因為……這是當年的四皇子,現在的官家替勳國公所出的戰略。奴到二孃身邊為奴作婢之前,一向都是服侍官家的,這是奴偷聽來的,足足在內心藏了十餘載。勳國公之以是攙扶官家上位,毫不但是因著嫁了女兒,而是因為自發得拿捏了官家的把柄,待官家即位,他便會有恃無恐。隻是官家城府深厚,如何會被他拿捏住……”
思及此處,阮氏幾不成察地歎了口氣。她隻是微微牽起唇來,一雙褐色的眼兒半眯起來,笑望著魯元,道:“人各有求,千萬不成強求。你隻能陪兒到這兒,兒也隻能陪你到這兒了。”
流珠紅唇微動,最後卻隻吐出了多謝二字。
魯元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白淨的手緊握著鮮紅韁繩。他微微低頭,俯視著流珠揚起的麵龐來。或許是雪色蒼茫,掩映了她的眸光之故,現在宮燈灼灼,卻怎地也照不出她瞳人裡藏著的深密意義,似這般望著,隻能瞥見一片淺褐,冇有恨,也冇有怨,放眼望去,儘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