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巡了一輪，給要酒的客人都倒滿了酒，方走到後廚的柱前，對著紅衣少女一撅嘴：“四女人，今兒酒的份額又賣完了，這些人還不走，如何辦？”

聲音已然發顫。

……

她向來冇叫過他一聲“殿下”，那天竟然叫了他“殿下”。今後，他也隻是“殿下”，再也不是她的霍錚。

霍錚失神地退了一步。

死守光陰，還不如偷得半日美滿。

火焰似的女人，燒得人猝不及防。

“曉得了。”出來的這女子軟軟應了聲，胸調是端莊八百的官話。

重生而歸，他滿腹策劃，隻願與她共賞天下，可終究……

慈悲骨之毒，完整發作。

找不到俞眉遠的屍身，俞章敏隻能替她建一座衣冠塚。

“你說甚麼？！”霍錚直盯著左尚棠，不成置信。

是你霍錚啊……

左尚棠朝跟來的侍從施了個眼色，那人便抖開件大氅披到霍錚背上。七絕峰上北風凜冽，颳得人砭骨的冷，霍錚隻著一襲紅色薄袍，被風吹得飛起。

唇間有血沁出，他隻將唇抿得更緊。

她便望去，隻看到不過擺了五張方桌的酒館裡出來個女子，這女子穿一件緗色裙子，腰間繫著條大紅汗巾，纏出水蛇似的小巧與胸口鼓脹，再加上她生了雙嬌媚的丹鳳眼與菱角小唇，行走之間款款生媚，眼波如水，顰笑動聽。

霍錚站在崖邊朝下望去。崖下深不見底，重重霧靄遮了視野，崖邊荒草叢生，亂石嶙峋，他朝前踏出一步，砂石紛繁滾落，隻聞得簌簌聲響，落石便冇入白霧之間，不見蹤跡。他仿若不知，腳步仍緩緩朝前邁出，目睹已要踩空，忽被人拉住了手。

本是當世奇女，隻可惜天妒紅顏，活不過及笄之年便夭亡。

不入聖賢入酒道。

早知如此……何來早知如此……

是你！

“俞家……四女人……”左尚棠欲言又止。

承和十一年中，俞眉遠年十七。

“算你有點見地！”綠衣女人誇了一句，就聽到酒坊裡喧聲高文，比剛纔的喝采聲還大。

怔了好久，他歎口氣拋了棋。

俞府門口已經掛起白燈籠與白幡，因是未出閣的女兒短命，故而未設靈堂，亦不入祖墳，隻備了口柏木棺材，在家停靈三日，再葬入另選的墳塋。

俞眉遠的馬車就在這裡脫韁滾落山崖的。

淡極，方濃。

紅衣少女一聽，不樂意了：“如何就差了？我是臉差了，還是身材差了？你倒是給我說說？明天隔兩條街的大牛還想給我送頭羊，說是做聘禮要娶我呢？好歹我也算是雲穀南門一枝花，你說我那裡差了？”

“我想見她。”霍錚冇有讓步的意義。他一身白衣，清冽如秋寒驟雨。

酒坊名為飲者樓。

“說吧，到底甚麼事？”霍錚蹙眉，他甚少見到左尚棠吞吞吐吐過。

左尚棠回神，又要勸他歸去，霍錚卻猛地單膝落地，跪到了地上。

他總覺得，兩人之間必是他先分開，方苦苦壓下豪情，將她生生推開，自發得如此便能成全成她的人生與幸運。怎料人間無常，一朝聚散離分。

“當然不嫁。”紅衣少女抬抬下巴，對勁道，“一頭羊哪夠？起碼得一百頭羊，我還能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