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認得你,曉得你是個才留頭的孺子,恐怕就把你的卷子當作哪個飽學墨客的卷子取中了。”他淡淡一笑,看向宋時,問道:“你這些年冇再回籍測驗?如何捐了監生?傳聞桓兄要招你為婿,莫非你是籌算結婚後就在京裡坐幾年監再考鄉試?”
他問到這境地,宋時也不能瞞著退親的事,考慮著說:“因家父親年轉遷武平,門生不放心老父單獨上任,便跟到了武平縣裡。如此,便趕不及赴北直隸應院試,乾脆捐了個監生,後年好直接了局應秋闈。至於婚事……本年周王選妃,不巧門生又冇能及時進京迎取,乃至桓家女也被列在了待選之列,這樁婚事隻得作罷了。”
桓先生故去不過四年不足,都察院故交、掉隊天然不會忘了他,也冇忘了他家裡曾養過一個資質不凡的弟子。有了這個門生在麵前,方提學也顧不上怒斥徐教諭等人,揮手叫他們分開,細心看著宋時。
徐教諭顫巍巍地說:“因他們平常科試還能考到一二等間,平日也未曾有這等罪過……”他給這群門生洗白間隙還不忘了照顧宋時一句:“宋監生實與此事全然無關,他住在縣治中,一貫閉門讀書,下官等皆可作證。”
謁見學政時,有宋時這個正主在前頂雷,他們內心彷彿都冇那麼怕了。
方提學冇想到他做截搭題都能這麼快,仿若不必思考、信手拈來普通,胸中驀地生出一片愛才之心、考校之興,順手又考了一句“不亦悅乎—有朋”。
朱子注有“學者,將以行之也。時習之,則所學者在我,故說”。用這句將“學”而後“說”深之意展開一下,就是“夫說生於時習,即生於學也。以學及人,而朋之有也,不成必乎?”
高雅一點,按程子注改一改,“夫雅言而曰皆,則詩書禮以外,賢人固不言也。彼葉公者,又何故書哉?”
他把宋時跟教諭一道拉上車,路上就把學政大人體貼宋時家世的事奉告了二人。他在方大人麵前捱了很多頓訓,非常愁苦地問:“方大人還問起了舍人與桓侍郎府姻親之事,鄙人不知內幕,不敢輕言,此事舍人自行考慮罷。”
方提學還記得當年在桓家弔孝時遙遙見過一麵的少年,對比著麵前儀容漂亮、身姿矗立,幾近已長成大人的宋時,不由感慨道:“一晃數年,你也長大了。你是隨父親上任的?這些年跟著誰讀書?”
他正梳理思路,就聽方提學說:“我也冇工夫看你劈麵做幾篇文章出來,你隻做出破題、承題來便可。”
縣學教諭、訓導都是極貧寒的官,一年到頭隻要二十多兩薪俸,改良餬口端賴四時八節祭孔廟分的胙肉和門生送的束脩,聽宋時要宴客,都暴露了幾分憂色。
宋時有些傷感地說:“先生過世那年,家父點了廣西容縣縣令,門生不忍心見老父一人在異地為官,便跟在任上奉侍家父,直至現在。這些年可貴名師,故此隻複習恩師當年留下的文籍和條記。”
他連考了幾道題,見宋時答得敏捷流利,難他不住,一時生出促狹心,提筆就在宋時的稿紙上畫了個圓,叫他做出破題。
方提學聽得的確有些冷傲——豈止破得工穩,從中透出的胸懷更是通脫大氣,不愧是能叫濟世兄一眼看中,當兒子般養在膝下的人。
能以好學為樂,以學有所得為樂,天然有誌同道合的朋友相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