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偏斜,燒化了紙錢,何棲撤了供案,讓阿娣燒火,親手整治了一桌年宴。白煮的黃雞、嫩蒸的鮮魚、塊切的肥瘦大肉、風乾的臘味,香煎的豆腐、煨燜的火腿乾筍、素炒的銀芽、香燴的芋頭,鮮靈的荸薺、三絲羊羹,一碟蒜泥,一碟香油醃落蘇,一碟胙小魚,又一盤雪花糖糕。
施翎謝過,接了酒笑嘻嘻地吃得精光,砸舌回味一番道:“好酒,不似那些寡淡的,不過涼水。”又懇求一盞,“這盞我漸漸喝。”
沈拓又在院中起了一罈葷酒,拍了泥封,不等上桌便讓施翎偷了一碗去。
何棲與沈拓互換了個眼神,等宴罷,沈拓在廊下微住了腳,低聲道:“來年齡多,明府定有各種叮嚀,不如趁著燈節,明正言順看看宜州的買賣。”
沈拓又使眼色給施翎,施翎忙道:“何公不去,我們去了有甚麼意趣?反顯我等不孝,彆家定要閒話我們將大人拋下,再者,嫂嫂第一個冇了興趣,我第二個冇了興頭,小郎第三個提不努力,哥哥……”他說著斜看沈拓。
沈拓被泰山玩弄諷刺,隻當綵衣娛親,又掉身對著何棲笑道:“嶽父不管,娘子可休要將我拋在腦後不睬。”
沈拓笑道:“桃溪小城,雖是歲節也不顯得如何熱烈,不過走親探友拜年吃席。燈節也冇好的花燈,不過商店應景掛幾盞燈籠,夜市喧嘩也隻是看看百戲,遊遊夜船。”
施翎不知何時裝了一袋風乾的栗子,取出倒在幾案上,取過燈台剝起栗子來,沈計挨著何秀才坐在榻上,不由摸摸肚子:“剛吃好些酒肉,施大哥也不嫌噎得慌。”
聽有人輕釦院門, 倒是大小兩個和尚, 道是芨州有株古樹顯了佛跡,前去巡禮, 路過化些素齋。何秀才見是千桃寺的和尚,便回禮道:“本日家中未曾餘飯, 卻有鮮的糖糕, 聊以裹腹。”叮嚀阿娣裝了糕點, 又量了一升的米。
沈計接過,揖禮謝過,入口微辛,雖不慣飲還是抬頭乾了,嗆得直咳嗽。何棲忙揀了一塊糖糕給他,道:“你們吃酒,也不墊墊肚子?”
何秀才笑嗬嗬撫了撫須,接過道:“大郎故意。”
何秀才吃了一個,笑:“倒好打髮長夜。”耳聽爆仗聲聲,又道,“家中也有幾掛爆仗你們如何不去點了?”
吃過酒,賀過歲,何秀才笑道:“吃過年宴,大師守歲。”又讓阿娣一塊坐了,道,“家中冇那些端方,大節也不拘些舊禮,一併坐下吃酒。”
搬了供案,擺三葷六素大小九盤,何棲淨了手, 讓沈拓巡三遍酒, 本身與沈計在火盆前燒紙錢, 見施翎騎在牆頭,撩著尋味而來的野貓,喚道:“阿翎你也來。”
何秀才笑道:“我雖非虔誠信徒卻也是寶福寺常客, 二位和尚多禮。”立在那又說了幾句話,這才與他們話彆,重闔院門。
何棲笑道:“今晚不拘你,如你情意,可好?”
沈拓傻了眼,立在那好不難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一眼何秀才又看一眼何棲,神采儘是委曲懊喪,呐呐道:“嶽父大人……”
沈拓笑:“隻我是無情無義的。”
施翎拍桌笑:“何公應下,十五我們去遊一遊宜州,為此我要多吃幾杯。”
何棲也不勉強,由著阿娣謹慎坐那悶頭吃食。她常日不喝酒,歲節下也湊了趣,大師推杯換盞,說些頑笑,不知不覺便多吃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