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酒一飲而儘。將空杯置於方纔那隻碗左下方。彷彿嫌不潔淨。又拿起來取帕抹儘殘酒纔再度放下。指道:“內閣第二號人物李春芳腹中空空。毫無主意。是個無用之人。隻一味惟徐階馬首是瞻。”江先生不由笑道:“朱兄。你也忒刻薄了些。拿空杯喻他也便罷了。偏還要擦得乾清乾淨。春芳是靠寫青詞得寵。肚裡須另有些文墨。”
對方一共五人。滿是少女。春秋看起來都在十五六擺佈。正臉對著這邊的一個。身穿鵝黃滾褶花邊長裙。唇似紅櫻。黛染峨眉。裁鬢薄妝美而不豔。神態持重自如。看上去比較老成。她右手邊那少女著白衫。麵貌普通。但是端倪平和。神采間倒有一種天然雅靜。左手邊那少女正在笑著。微翹的上唇令她有著一份與眾分歧的美感。俏裡含嬌。生機四射。一邊說話一邊解著身上的大紅暖氅。另兩個少女一著黑衣。一著絳紅。背對這邊。雖看不到麵龐。但是那兩段雪也似的細頸和婀娜的身材讓人一望之下。便生遐思。荊零雨低低怒道:“色鬼。看甚麼看。快付錢走人。她們熟諳我。瞧見就糟了。”
常思豪回過甚去。見荊零雨連連招手。便向二文士拱手一禮。回身回來。問道:“如何了。”
常思豪聽完。瞧著桌上腐乳花生杯盤碟碗這些東西。心想:“內閣中的人。或者愛抓權。或者不辦事。或者沒才氣。或者沒職位。說到頭來。難道還是一場空。”歎了口氣。道:“看來這個天下。就是這個模樣。我們做布衣的。隻要逆來順受。沒體例竄改了。”
“六部官員無用。施政方略的決策全在內閣。而內閣當中……”他取了隻空碗擺在頂上。又夾了塊腐乳放了出來道:“內閣當中首輔徐階不過是個權謀妙手。他曉得如何打擊架空彆人。四周安插親信。安定本身的職位。卻不是一個有魄力的治世能臣。他向來主張寬政。力求穩定。就像這塊腐乳。固然得寵當紅。骨子裡卻儘是腐朽的味道。要他實施變法。那是絕無能夠。”
朱先生且先不答。脫手將菜盤和火鍋移開些許。騰出一塊空處。一手攏住本身的青衫大袖。另一隻手探出去。拈了幾粒花生米撒在桌上。指道:“六部官員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於他們而言。還是安安穩穩地收賄斂財纔是端莊。變法這等大事弄不好就要身敗名裂。莫說甚麼加官晉爵。恐怕一個不慎。身上這身朝服就穿不著了。”
朱先生道:“亂世赴國難。大將保邊陲。常俠士所作所為。令人崇敬。然先帝嘉靖。藏於深宮。嚴嵩亂國。黨植天下。東廠酷虐。肆意橫行。國事誰家之國。邊疆軍民瀝血奮戰。所積之功。不過徒添奸賊之政績。增督軍寺人之榮光。功又成誰家之功。人應有愛國之心。更應有愛國之智。須知君正則臣忠可也。君不正。又何必恪守臣責。像當年唐太宗那樣的聖明天子。對其儘忠。則可令國盛民強。太安然樂。若天子如殷紂王普通殘暴不仁。對其儘忠。難道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正這時。就聽有人招喚:“小黑。小黑。”聲音低而短促。
常思豪皺起眉來:“莫非他一日不改。天下人便要等候一日。一輩子不改。便要天下人苦熬平生。將但願都依托在一小我身上。太也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