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伊一時也沉默低頭無語。琉璃拍了拍她的手,又回身問了米大郎幾句,這才曉得,裴行儉地點的軍倉已近無糧可送,而雄師當中自半個月前,將士們的口糧便減了一半,馬料更是早已倍減,戰馬還勉強能有草料充饑,步兵用來代步的私馬倒是多量餓死,軍中多有牢騷。想來王文度屠城,除了本身不肯白手而歸,也是為了劫掠糧草錢帛,好安寧軍心……
琉璃不由一怔,小檀也瞪大了眼睛,卻聽阿燕淡淡的道,“你且等著!”說著回身進了廚房,未幾時拿了一個食盒出來,往韓四身前一遞,“診費!”
琉璃歎了口氣,“雲伊,他是不是好人臨時非論。他本日所說,隻怕是真的!”
西州公眾原是以漢人居多,那些王謝大族又講究魏晉遺風,每年冬至時分,自是彆有一番熱烈氣象。隻是顯慶元年的這個冬至,全部西州城裡,卻看不到往年裡屠羊殺牲的歡樂喧鬨,街上的行人來去倉促,連丁壯男人的身影都可貴一見。
琉璃點了點頭,本身三步並兩步往家中走,隻是一進曲水坊的坊門,心便沉到了穀底:自家門口四周站了好幾小我,不時指指導點、交頭接耳。有人一眼瞥見了琉璃,大聲道,“庫狄娘子,先頭有個身上帶著血跡的人進了您家!有人道看那模樣像是販人的米大,那廝不是好人,娘子可要讓小的們去府裡請差役們過來?”
說話間門簾挑起,阿燕疾步走了出去,前麵跟著的恰是韓四,隻見他穿戴一身還算麵子的本質冬袍,神情仍然寡淡,進門向琉璃點了點頭,隻看了一眼,便兩步走到米大郎跟前,一言不發的伸手搭脈。
琉璃點頭道了謝,又對阿燕笑道,“你去取些診費給韓醫師。”
韓四呆了一下,很有些手忙腳亂的接了疇昔,低著頭說了聲“多謝。”沉默半晌,又道了聲告彆,回身走出門去,頭竟是再冇抬起來過。
康氏淺笑著的臉上幾近在發光,“嬸孃們都說這一胎像是個女兒,家中阿誰混小子,我但是被他鬨怕了!”說著又看了看琉璃的腰身低聲道,“現在入了冬,你也該好生補一補纔好,我看那韓四就是有些本領的,本來說是外傷金創上極好,這幾個月裡看婦人、小兒也是大家都道不壞,你若讓他看,他必定更經心。”
阿燕的聲音裡還帶著些喘氣,“娘子,家中有客人登門,說是帶了阿郎的口信。”
琉璃內心一動,看了阿燕一眼,阿燕明顯走得甚急,臉頰通紅,神采雖還平靜,一雙眼睛裡卻清楚儘是焦炙,對上琉璃的目光,微微的點了點頭。
康氏哈哈大笑起來,“你跟我還講甚麼虛禮,快些歸去是端莊!”
琉璃歎了口氣,“屠城這般的大事,誰能編得出來?米大郎跟從蘇將軍已近一年,現在他拿此事來騙你我,於他又有何好處?”
琉璃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麴崇裕約莫又是去了西州的哪個縣城,現在天氣已晚,遣人去尋也是白搭。她內心模糊有些不安,卻也曉得隻能比及明日再說。
小廝忙點頭,“小的問過了,說是剛參虎帳下來的精兵,為首的叫甚麼……對了,蘇參軍
米大郎已站了起來,“啟稟娘子,六日之前,唐軍到了怛篤城下,怛篤城主便帶人出城來降。先頭原也說的好好的,可不知怎地,待某第二日午後在虎帳告了假,進城想尋人時才發明,那邊竟是成了一片人間天國!那般慘狀,某便是做夢也未曾見過。滿街滿街都是屍首,一踩一個血坑,城門前的死屍堆得有一人多高,好些人家的門口的石板上,丟著被活活摔死的奶娃娃!那些婦人的慘叫聲,滿城裡都能聞聲……”他越說越是衝動,握著的拳頭幾近揮到了雲伊和琉璃跟前,雙眼通紅,看去就如野獸普通,“六千人,怛篤城足足有五六千人!一日一夜之間,竟是都成了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