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輪行》名言古調。
《短歌行》思親之作,哀情盤桓。用鳴鹿飛鳥比體甚切。一意承接,異於孟德者矣。
《黎陽作》三首([朝發鄴城]篇)命意竟然得體,苦雨之歎已具。([殷殷其雷]篇)[遵彼]四句,喜其雅切。[轔轔]六句,備極活潑。([千騎隨流行]篇)魏詩常調。起六句語法,自非晉人可及。
《於玄武陂作》柳垂有色,色美在重,羣鳥有聲,聲美非一。水光眾多,與風澹盪。佳處全在活潑。寫景如不活潑,不如其已。
《折楊柳行》,音節高古。[四五日]語便作致,速則太速,遲則太遲,此之謂速矣。[茫茫非所識],正使果爾,亦複何歎?此意含蓄,校下文所辨尤深。子桓言神仙則妄言也,疑神仙則但疑也,不似孟德有沉吟之心。凡詩中言神仙有二途:高士逼真懷想,得誌人有托而逃。如此,則芝丹鸞鵠,都非浮響。舍是妄譚,皆所謂躭詞翰,偶然旨者。故詩以由衷為貴矣。
《長歌行》嚴滄浪以「岧岧山上亭」其義分歧,彆為二首。乾按:……魏文「西山一何高」篇,亦當以「彭祖稱七百」為《折楊柳》本辭,慨歎愚夫妄傳而作。而以「西山一何高」為豔。必欲合而解之,則有不成通者。
《臨高台》此詩前後分兩解,前約漢鐃歌《臨高台》,後約瑟調《豔歌何嘗行》。疑時被命遠征,故以黃鵠為比,前祝君,後自歎也。微意在「行動臣當儘忠」六字內,言臣固當儘忠,君亦當體恤臣也。此詩玩其詞旨音節,當屬瑟調《臨高台行》。
《清河作》辭旨宛轉相抱,亦以天然獨勝。
《大牆上蒿行》大牆上生蒿,繁華無久時,以比人生壽命不得長,乃反極陳為樂稱心,淋漓鋪敘,情極暢,詞極雅。無端寫劍一段,文情橫姿。[駁犀]二句,活潑之甚。又無端說冠一段,是非不齊,鹹自謂美,本排而變,多非不足,少非不敷,並擅。淋漓如此,淋漓之極,俄然為樂苦遲,令人不覺自悲。如作賦者勸百而諷一,勸不百,諷不切。文欲跌宕靈快,立言之體自應爾也。如此言悲,乃真足悲。雍門言琴,不先列不能使君悲一層便不暢,文勢欲飛舞活潑,不得此法,未有能飛舞者。寫劍說冠所覺得無端者,人所稱心,在身所衣、口所食及浮生美色耳,今列衣食於前,才各一語,藏聲色於後,亦不過數語,獨將服飾中摘出冠劍二事,極意摹寫,此何為者?總之,取致不欲平常,將人所不加意者,偏為著意,所謂於閒處點染,將衣食聲色或倂在前,或倂在後,則文氣亦板。今偏疏疏落落散綴前後,多麼變宕!口腹所嘗止一句,身材所服獨增貂鼲二句,又在口腹句下,多麼整齊!此皆先秦、《史記》做古文妙法,非韓、柳今後所知。詩家長篇定須得此佈局方妙。蓋長篇須有章法,法密則整,變則動,密之極而後能變,不成廢此不講,漫然執筆也。[為樂常苦遲]以下,一篇正意,卻隻用數語結之。蓋長篇常患渙散繁冗,冗則卑,故結處最宜堅峭。使中晚唐報酬此,再加淋漓暢寫,則疲塌不成章法矣。古文亦然,《過秦論》[仁義不施]僅二句,柳子厚《梓人傳》刺刺不休,崎嶇之彆也。
《善哉行》二首(“上山采薇”篇)章法條遞,風情婀娜,殊覺其佳。孟德詩乃令人不知為佳,此體以是高。子桓兄弟詩非不甚佳,然固已遜乃父一格矣。此首客行之感,言之酸楚。發端四句,情在景室當中。“憂來無方”,言憂始深。意中有一事可憂,便能舉以示人,憂有域也。惟不能示人之憂,慼慼自知,究乃並己亦不自知其何故,耳觸目接,不過傷感,是之謂“無方”。非“無方”二字不能寫之。“高山”二句,興語,高古。末解恰是憂深。“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與此同意。馳驅定不能忘憂,然憂終不成忘,反不如臨時奔走耳。(“有美一人”篇)即《秋胡行》次首之旨而申暢之。“離鳥”六句,言愁深至。詩以是貴比興者,質言之不敷,比興言之則委宛詳確。“延頸鼓翼”,寫展轉反側之狀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