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留田行》此與《日重光》同一體。中間三字,文勢卻不成駐,須極流走,使緊接乃佳。此篇語亦古質不羣。
《大牆上蒿行》大牆上生蒿,繁華無久時,以比人生壽命不得長,乃反極陳為樂稱心,淋漓鋪敘,情極暢,詞極雅。無端寫劍一段,文情橫姿。[駁犀]二句,活潑之甚。又無端說冠一段,是非不齊,鹹自謂美,本排而變,多非不足,少非不敷,並擅。淋漓如此,淋漓之極,俄然為樂苦遲,令人不覺自悲。如作賦者勸百而諷一,勸不百,諷不切。文欲跌宕靈快,立言之體自應爾也。如此言悲,乃真足悲。雍門言琴,不先列不能使君悲一層便不暢,文勢欲飛舞活潑,不得此法,未有能飛舞者。寫劍說冠所覺得無端者,人所稱心,在身所衣、口所食及浮生美色耳,今列衣食於前,才各一語,藏聲色於後,亦不過數語,獨將服飾中摘出冠劍二事,極意摹寫,此何為者?總之,取致不欲平常,將人所不加意者,偏為著意,所謂於閒處點染,將衣食聲色或倂在前,或倂在後,則文氣亦板。今偏疏疏落落散綴前後,多麼變宕!口腹所嘗止一句,身材所服獨增貂鼲二句,又在口腹句下,多麼整齊!此皆先秦、《史記》做古文妙法,非韓、柳今後所知。詩家長篇定須得此佈局方妙。蓋長篇須有章法,法密則整,變則動,密之極而後能變,不成廢此不講,漫然執筆也。[為樂常苦遲]以下,一篇正意,卻隻用數語結之。蓋長篇常患渙散繁冗,冗則卑,故結處最宜堅峭。使中晚唐報酬此,再加淋漓暢寫,則疲塌不成章法矣。古文亦然,《過秦論》[仁義不施]僅二句,柳子厚《梓人傳》刺刺不休,崎嶇之彆也。
陳祚明
《豔歌何嘗行》無乃亦懷皇皇畏人之意,未受禪之前所作耶?通篇企圖在少小以下一段,翻縱筆為歡愉,令極暢,此亦章法歸正之妙。小弟獨無官爵,以是獨無憂。使常手作此,首句下便接長兄如此矣。反先提飲醇酒,炙肥牛,作此無端語,趣絕。男兒一解,結上度下,力*密,語又極悲慘。
王堯衢
《燕歌行》《廣題》曰:[燕,地名。言夫君從役於燕,而為此曲。]和柔巽順之意,讀之油然相感。節拍之妙,不成思議。句句用韻,掩抑盤桓。[短歌微吟不能長],好似自言其詩。(《古詩源》卷五)
《至廣陵於頓時作》《魏誌》:[黃初六年,幸廣陵故城,臨江觀兵,守兵十餘萬,旗號數百裡,因於頓時作詩。]本難飛渡,卻雲[一葦可航],此勉強之詞也。然命意使事,竟然獨勝。
《月重輪行》名言古調。
《雜詩》二詩以天然為宗,言外有無窮悲感。
《燕歌行》二首([秋風蕭瑟氣候涼]篇)此七言一字一韻體,又與《柏梁》分歧。《柏梁》一句一意,此連緒相承。先人作七古,句句用韻,須仿此法。蓋句句用韻者,其情掩貶抑徊,中腸催切,故不及為激昂曠達之調,卽篇中所謂[短歌微吟不能長]也。故此體之語,須柔脆盤桓,聲欲止而情自流,緒相尋而言若絕。先人仿此體多不能佳,常常以粗直語雜於其間,失靡靡之態也。([彆日何易會日難]篇)次篇便不及首篇之婉約,然猶不失風味。
《燕歌行》魏文代為北征者之婦思征夫而作。婦人感時物以起興,言霜飛暮落,鳥亦知歸,獨我君子客遊不返,令我思之腸斷。又代為我君子度其客中必至之情,則必慊慊思歸也,必一戀故裡也,而何為淹滯他方,使妾煢煢獨守者。其歸與否,諒非君所得專,是以使我憂之甚,而淚下沾衣。卽欲解憂乎,乃操琴而秋聲發悲,短歌而吟聲難續。又視此明月照牀,清秋長夜,皆悲傷之侯也。柔腸委宛,仰瞻雙星而問之曰:[爾之遙遙相望也,又獨何辜而限於河之無梁乎?]此詩情詞悱惻,為疊韻歌行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