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桌前隻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並一罈子酒,正獨自飲的鎮靜,每喝上一杯,眼角便輕飄飄的挑上去一些,明顯毫無半點輕浮,卻無端叫吹簫感覺風華無窮,偏生那人抬頭喝酒的姿勢又是蕭灑的要命。這一小我、一張方桌、一盞酒、一捧月華,便成了一個景,彷彿這身邊的熱烈一點也感染不上,那是他一小我的天下,誰也進不去。
老乞兒不說話,隻笑。
也幸虧這個時節另有店家肯開門迎客,若不然,吹簫說不得要尋一個破廟殘屋姑息幾日。因這店裡住的也多是來不及歸家的客商,出門在外的,也算是有緣,辰時將過,便有伴計來敲吹簫的門,道掌櫃的請去吃酒聚歡,同去的另有天字號的幾位客人。吹簫欣然應允,除夕的,彆家的歡鬨總不免襯出本身孤家寡人的寥寂。這日子老是讓他想起娘劉芸,當時候縱使一家隻要兩人,他娘也有本領把家裡整的熱熱烈鬨的。這七年,他一人在那石室裡,不知光陰到也無甚毛病,隻今歲出關,聽著熱烈的爆仗聲,內心不免空落落的,掌櫃的聘請,多少讓吹簫生出些感激之意。
“西門吹簫。中間慢走。”得了那墨客的名字,吹簫也算是心對勁足了,也就離了桌子,預備上樓,然將將走到二樓樓梯口,一股陰寒之氣便驀地發作出來,吹簫的神采立時青黑一片,腳下也不穩起來,吹簫內心一沉――陰煞竟然在現在發作了!並且,陣容如此狠惡。
吹簫一笑,渾不在乎的道:“老大哥出世大富之家,卻無母緣,三歲喪母,父雖不慈,卻頗得孃家垂憐,至而立之年,家業敦睦,也算是人生對勁,但好景不長,後中年喪妻,同年失子,暮年賦閒,平生可謂命途多羈。不過,老大哥親緣未斷,你兒子雖走失,卻應還活著。”
吃飽喝足後,便聽著那皇城邊傳來龐大的鐘聲,悠遠綿長,正預示著舊歲已除,新年將始,因而大師便站起來交相道賀――新歲安好!老乞兒也得了吹簫和墨客的賀,樂嗬嗬站起來回道:“也祝二位新歲和樂安好。老乞兒今兒蒙兩位不棄,也是老乞兒的福分,聚散隨緣,老乞兒這便告彆了。”
說話那人便豎起了眉毛,還未等開口,耳旁便有一個清冽的聲音:“你可坐此位。”
這就是極好的獎飾了。老乞兒就大笑起來:“誰說不是咧!”那墨客也是笑,又給吹簫滿上一杯,喝了三四盞以後,吹簫麵前就有些微晃了,他擺手回絕那老乞兒的添酒:“我這就夠啦。這守歲總不能叫我睡著疇昔。”守歲便是辭舊迎新,也是祈福換運的最好機會,這個時節吹簫可不想放過。
老乞兒失魂落魄的走了,那墨客看了吹簫一眼,拱手一禮:“鄙人殷玄黃,先行告彆了。”
這一眼就叫吹簫一個激靈,眼中冷傲,怔楞在當場,他向來不曉得一小我的眼竟然也能冰冷的叫人獎飾,就彷彿雪原上最純潔的冰雪,又彷彿是輕浮的月華。他不成便宜的轉過甚去看那人,可那人卻已經漫不經心的自顧自低頭喝酒。吹簫不由打量他,見那人隻穿戴一身普淺顯通的青衣,並無甚麼斑紋款式,可他穿上卻半點不落俗,執杯的手也都雅的要命,白而苗條,根根如同得空玉,襯著黑漆的酒盞,那種狠惡的撞擊叫人奪目。
吹簫不免起了些獵奇之意,時不時的側頭看他。那人應當是曉得的,但也渾不在乎,任由吹簫打量。巳時將過之時,門口又出去一人,風吹過,帶來一股怪味,吹簫扭頭看,倒是一個老乞兒,斑白的頭髮零龐雜亂的,幾近遮住了半張臉,一身破襤褸爛的棉衣,腳下胡亂花破布裹著,烏黑乾枯的手一手抓著一根充當柺棍的樹枝,另一手托住一個磕出豁口的陶碗,碗還算是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