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齊齊跪了,膝蓋額頭死貼在空中,是碾進塵泥似的寒微姿勢,愈襯得來人至貴至重。
蕭憐容是平和慣了的人,現在言辭利銳,倒惹得顧昭和張口結舌,蕭憐容複睜了眼,那眼是疏影橫斜的清淺水,是通透的一汪,能將心底兒瞧穿的:
又聽得外頭受罰之人真是顧昭和貼身侍婢,當下便拍案豎眉:“竟也會了拿下人撒氣,也不嫌暴虐!”
“怎的,這話說不得?”
“避甚麼避,我端磊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到陛下跟前去說,也是不怕的。”又長歎道:“幸虧陛下聖明,定不會聽信宵小之言。”
端容卻擰了眉,看向顧昭和的目光沉沉:“是了,昭和是最懂事明理的,卻不知外頭那丫頭是犯了何事,驚得昭和也動了怒。”
顧昱有些不豫:“送嫁之日漸近,你還是在宮裡好生備著,如有想見之人,召進宮裡便是。”
這般想著,方伸展眉梢,挽著顧昱嫣然笑了。
蕭憐容五十不足,美人遲暮的年事,可勝在保養得宜,瞧著頂頂四十,少年時,是疆場點兵的女巾幗,現在見老了,仍舊嫌那脂粉嚴妝,蓮青色快意雲紋長衫,配著羊脂纏枝玉簪便是,雖失了端華高貴,可瞧著也素雅風雅。
他愈說愈氣:“這些個鄉野村夫彆的不會,長舌婦似的聒噪,今百姓安居,能離了端家軍馬革裹屍,浴血疆場?”
顧昭和還是恭敬和順:“春嬈言行無狀,指責母後不喜兒臣,藉端和親一事,要將兒臣遣的遠遠的,我是大嶽公主,若去陳國,擔得便是大嶽的臉麵,容不得身邊人調撥肇事,不尊禮法孝道。”
顧昭和瞧著端容巧笑,那笑是揉碎在唇角邊的鳳仙,是藏著毒的嬌媚豔色,當下暗嗤不睬,可顧昱卻頓時來了氣:
“哪有甚麼想通不想通的。”顧昭和輕笑,倚在顧昱身邊討巧賣乖道:“兒臣幼時便想著,如兒臣是男人,定要策馬仗劍,替父皇護這江山百姓纔好,可惜兒臣是女子,做不來朝堂邊陲的大事,卻也願學昭君文成之大賢,固我嶽國與陳國邦交之好。”
顧昱再不好拒她,隻得應了,顧昭和方破涕為笑,又與顧昱敘了幾次,這才恭送顧昱端容離了。
顧昭和小意殷切,讓顧昱眉鎖漸鬆:“能想通,便對了。”
話罷先替顧昱端容奉了茶水,這才又道:“女兒前些光陰哀怮,隻是難彆故裡,又考慮今後不能承歡膝下,這才鬱鬱,可女兒心頭曉得,貴為公主之尊,理應為家國分憂,為父皇解憂。”
老爺子武將出身,性子爽快,可這話若入了旁人耳,又不知生何是非,顧昭和心頭焦心:“還是謹慎微察,避避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