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昕看紀昀神采,想來已是承認了這冊新書,笑道:“著書之人,本年才二十五歲,這書也不過年初方得刊印,曉嵐兄現在看到,已經算早啦。”
又向下看時,見行文雖以上古典範為據,但關頭之處,仍然有所闡揚,並且這些闡揚絕非回聲擁戴,而是畫龍點睛之語:“言車製者,皆覺得直椅,由不解車之有耳也……”一邊讀著,一邊輕聲讚歎。那《考工記》本是講解車馬衣服器物的專著,特彆在車製一節,冷僻字句猶多,可文中應用,卻極矯捷,雖偶有冷僻字詞,卻毫不至於故弄玄虛,或滯澀不明,反而讀起來還非常通暢。
阮元道:“先生客氣了,這科舉功名,本就與才學乾係不大。不然……不然我想,淵如兄早在十年之前,就應當進士落第了。”
二人正談笑間,江彩也已到了廳裡,眼看錢大昕坐在上首,她雖已有孕將近八個月,也趕緊施禮道:“見過錢先生了,伯元的事,我剛纔已聽人說了,也是我的不對,抱病這麼久,竟遲誤了伯元科考。”
當然,江彩內心也清楚,阮元一讀起書,完整能夠整天不分開行館,連出門都不太能夠,天然不會有其他“後患”了。如此要求,實在也隻是戲謔之言。這年八月中秋剛過,江彩便帶了阮荃暫歸揚州去了。兩人上一年許下的重陽糕之約,終是未能如願。
任大椿尚且未答,王念孫曉得此中內幕,說道:“那恒瑞……哼哼,本來皇上聽他拖延不進,也是龍顏大怒,客歲年底就已將他撤職,押往都城,籌辦問斬。可最後皇上也不知為何,竟然對他網開一麵,隻減死一等,遣戍伊犁。上個月我接到動靜,恒瑞在伊犁那邊,竟然複了副都統之職。恒瑞那廝都能重新啟用,柴將軍竟要問斬,真是不知……不知皇上是何企圖。”
一行人聽了任大椿所言,都紛繁扼腕,為柴大紀鳴不平。孫星衍這時已為官一年,做了翰林院編修,但是對朝中要事仍極少打仗,故而問道:“子田先生,剛纔你說柴將軍困守諸羅,恒瑞竟不來救,那……那恒瑞可也問罪了?”
諸人回過身來,見身後是個麵色紅潤的微胖白叟,趕緊紛繁作揖道:“見過曉嵐兄!”這白叟髯毛斑白,頭上辮髮也漸稀少,卻神采奕奕,一副無憂無慮的神采。天然是禮部尚書,字稱曉嵐的紀昀了。他生於雍正二年,於在場諸儒中年紀最大,故而即便錢大昕也要以兄長稱之。
江彩也笑道:“夫子如何如此胡塗?我身子好著呢!隻是你眼下尚未取中進士,夫人我內心天然也不平穩,故而才病了一場。如果夫子真有那麼一天落第做了官,我也就放心了。到阿誰時候,我纔不會水土不平呢!今後我的事,你就放心吧。隻是你這裡,有一件事可必然要承諾我。”
阮元問道:“既然那恒瑞無能,朝廷為何選他做福建將軍?”
紀昀一邊接過書來,一邊猶調笑道:“是嗎,二弟?咦,我為甚麼要認你這麼個弟弟?”一番話聽得大師又笑了起來。也隻要孫星衍資格尚淺,想著柴大紀的事為甚麼放下不問,又來看甚麼新作品了?還想上前問一句柴大紀眼下如何,錢大昕看著,悄悄將他攔住,小聲道:“不忙,紀大人的脾氣,是先看完書,再說朝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