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天然不會在乎,便跟著孔家三人一同分開了書房。一起之上,想到這日學問之上,群情頗多,心中也自溫馨。他夙來好學,特彆樂於和一樣富有才學之人交換,言及通俗之處,更是常有久旱逢甘霖,伯牙識子期之感。
孔璐華聽了這話,唇上也自泛出笑意,一時不斷,直過了半晌,才規複如初。孔憲增父子更是又驚又喜,平常墨客碰到孔璐華這個題目,隻怕十有八九要被持續詰問,終至自認陋劣。可阮元不但知難而進,並且一字一句之間,自有典範根據可循,卻又自是平常陋儒所不能及了。
如果平常墨客,隻怕聽了孔蜜斯這一番話,前麵的言辭當即便被堵住,再無言語相辯白。孔憲增眼看阮元隻怕也要墮入難堪地步,便從中插話道:“璐華,阮學使本日初來我家,卻也不必如此耐煩相詢,待得今後阮學使有了閒暇,再來細細請教也不遲。”此時阮元方纔曉得,孔蜜斯學名應是叫做孔璐華。
阮元道:“回孔蜜斯,實在先人所言列女,並非僅言守貞、忠義之人。女子才學,亦自頗受正視。劉向《列女傳》中,便有‘仁智’、‘辯通’二節。《後漢書》中,曹大師、蔡文姬以才學顯。《晉書》有言‘一操可稱,一藝可紀,鹹皆撰錄。’詠絮、迴文之事,亦因野史之故,傳播千古。可見女子如有才學見地,隻要不違賢人之道,便應留諸史冊。實在班固修《漢書》之時,八表和《天文誌》均是其妹曹大師與馬續合修而成。如果以為婦人之言便無足讚成,那這《漢書》豈不是也有很多讀不下去了?”
孔璐華道:“阮學使,這列女傳之事,我也曾有所耳聞。邇來府縣所稱列女,大略是守節不嫁,亦或偶遇賊盜之事,慷慨就義之人,其情可憫,卻和才學見地無關啊?”
就在此時,園後俄然走來一名侍女,見了阮元及孔家父子,忙下拜道:“老爺、少爺,阮大人,方纔蜜斯聽聞家裡來了朝中高朋,是個飽讀詩書的學問之人,想著過來一見,不知老爺是否應允?”
阮元於這數步之間,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語,便隨即問道:“鄙人也想先問太蜜斯,這《連昌宮詞》,上麵另稀有句,軸上亦有空缺,蜜斯卻為何不再寫下去了?”
想到這裡,孔憲增也不由暴露了幾絲笑意,道:“阮學使,本日天也不早了,府中想是已經籌辦了晚餐。若阮學使不嫌棄,我等便一同前去用餐如何?隻是家中持服未畢,是以隻要素宴,還請阮學使包涵。”
想到這裡,阮元也道:“回孔蜜斯,實在這觀點深淺,是否符合賢人之意,與男女並無乾係。是故野史當中,男人有奸臣佞幸之傳,女子亦有列女之傳。青史批駁,在作為不在男女。”
更何況,這一日和他切磋學問的,還是個知書達禮的妙齡少女……
孔蜜斯卻道:“我為何要填上這四句?即便空著,不也很好麼?”
並且,能讓孔璐華至心佩服的年青人,阮元卻還是第一個。
孔蜜斯還是安閒,道:“阮學使,這《連昌宮詞》上麵幾句是甚麼,可否念來聽聽?”
那侍女隨即走下,半晌以後,便帶了一名少女過來,孔憲增三人也出了門去,正迎著那少女。阮元雖站在孔憲增後側,見了那少女卻也不由眼中一亮。那少女雖和孔家其彆人一樣,身著素服,不施簪珥,可麵龐圓潤,精美有致,端倪口鼻,端方纖妍,如同工筆勾畫普通。雙目吵嘴清楚,晶瑩澄徹,可那剪水雙眸之間,卻似隱埋冇著一番安閒嫻雅的氣度。少女一如孔府其他侍女,因喪之故,不施脂粉,但她麵色本就白嫩,在園外的日光之下,更顯晶瑩剔透。隻是少女固然邊幅出眾,身材卻未免偏瘦了一些,不過阮元本也是清臒之狀,故而並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