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蜜斯卻道:“我為何要填上這四句?即便空著,不也很好麼?”
阮元於這數步之間,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語,便隨即問道:“鄙人也想先問太蜜斯,這《連昌宮詞》,上麵另稀有句,軸上亦有空缺,蜜斯卻為何不再寫下去了?”
孔憲增也點點頭,一行人便又入內,孔蜜斯走到書跡之側,悄悄說道:“這幾幅字,是當日小女偶得《長恨歌》與《連昌宮詞》,一時信筆而作,其間中意的字句,便多錄了些。偶有所思,便又自作一詩,列於其側。並且我這首《讀長恨歌》,隻寫了上一半,學使所見,應當不全。卻不知這半首詩裡,學使是如何看出‘出於人上’之意的?”
想到這裡,阮元也道:“回孔蜜斯,實在這觀點深淺,是否符合賢人之意,與男女並無乾係。是故野史當中,男人有奸臣佞幸之傳,女子亦有列女之傳。青史批駁,在作為不在男女。”
這首詩阮元早在少年之時,就得蒙母親林氏傳授,是故說來不難,道:“回孔蜜斯,上麵四句乃是‘開元之末姚宋……’”這句最後是個“死”字,阮元感覺孔府臨喪,直言不雅,便直接略過,續道:“‘朝廷垂垂由妃子。祿山宮裡養作兒,虢國門前鬨如市。’若填上這四句,這一軸想來是能夠寫全了。”
阮元想著這原是一句謙辭,並未在乎,隻相對回拜過了。孔憲增深知女兒心性,倒是清楚,本身這個女兒一貫冰雪聰明,更兼幼習詩禮,動靜皆有儀度。可她內心深處卻自有一種傲岸之態,特彆不喜旁人巧舌令色,如果來人隨口巴結,用各種溢美之詞對付一番,常常被她層層深切、尋根問底,直至啞口無言,自慚形穢,而她卻絕無不儘禮數之處。此番與阮元誠懇相對,自是承認了阮元的才學。
孔蜜斯還是安閒,道:“阮學使,這《連昌宮詞》上麵幾句是甚麼,可否念來聽聽?”
阮元眼看這少女仙顏之間,更有詩禮之家的優容氣質,一時不覺心念微動,竟看著少女一起走近,直至孔憲增身前數步之處。俄然之間,阮元瞥向腰間的素帶,頓覺心中忸捏,暗罵本身道:“阮元啊阮元,彩兒齊衰之期未過,你怎可去看其他女子?彩兒與你九年伉儷,本日你目光竟屬意彆人,如果彩兒在天有靈,你可如何對得住她?”心下想著,隻得強自禁止,將目光向左移了數寸,餘光看著少女向孔憲增盈盈一拜,舉止文雅自如,竟是說不出的動聽。心中更覺過意不去,隻好略低下頭,乾脆不再看那少女。
孔璐華也走上前來,斂衽相拜道:“阮學使學問深厚,本日得蒙指教,實在令小女受益匪淺。本日與阮學使扳談,不覺間言語多了些,還望阮學使不要見怪。”
阮元聽了,倒是有些驚奇,本來看孔蜜斯樣貌舉止,一舉一動皆得意禮法,可不想賦詩行文,倒是隨性所至,無拘無束。但眼看左邊孔蜜斯本身所作之詩,當即明白,道:“蜜斯是以為,開元以後,朝政廢弛,並非楊貴妃之故,是以此句與蜜斯心念分歧,便棄而不錄。實在蜜斯這番觀點,便是鄙人所言,出於人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