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楊老夫人的聲音裡帶了哭腔:“草烏頭的毒汁本來竟能教人受如許大的磨折,到了我才明白,我那兩個兒媳遭瞭如何的罪,都怨我,我對不住她們,對不住我兒……可我從未想要置誰於死地,隻因幼年時偶聽人說簪子上淬了毒,可令佩帶之人神態恍忽……我並不想要她死……原是想著她若癡傻了,不記得與我兒的伉儷恩典,好教我兒冷了心,早日迎娶謝家女過門……”
上回李氏疼痛難安時,徒弟給她一碗湯藥吃,立時便好了,這一回約莫也該給楊老夫人一碗了罷。
徒弟和楊老夫人這一來一去的話,我聽得雲裡霧裡。
楊老夫人也不睬會張家娘子,徑直朝朱心堂過來。我忙從還未闔上門板的一邊出去,向楊老夫人屈膝一福:“老夫人有事他日再來罷,本日閉店了。”
吳甲手腳敏捷地將殘剩的兩塊門板闔上,我在店堂四周點上燈燭,徒弟抱著劉家那壇梨斑白從後院過來。
我看看身邊的徒弟,他倒涓滴冇有謙讓的意義,穩穩地坐著受了她的禮。“老夫人現下倒明白了?”
徒弟一麵低低地笑,一麵輕拍著我的後背。也許是他手掌裡的熱度,也許是酒液已到了我肚裡,一股精密的溫熱從我的肚裡漸漸騰起來,還帶著些甜美綿柔。
我驀地想起上一回李氏來時的景象,心頭一縮,忙跑回櫃檯背麵,安循分分地在徒弟身邊呆著。
徒弟並冇有要起家去取湯藥罐子的意義,隻在櫃檯背麵向前傾了傾身子,淡淡道:“幸虧你另有顆拳拳愛子之心,故你的性命來做藥引還能用得。現在你既已了了心願,我這兒也幫不到你甚麼,出門便自知該往那邊去。”
奇特的是這回她並未坐車,也冇有仆婢跟從,單身一人遲疑彷徨地走過來。
而後約莫三四日,又是一個將要閉店的時分。
還剩最後兩塊門板未上,俄然有個身影超出店鋪門前的街口,朝朱心堂走來。我眼尖,一眼便認出恰是楊家的那位老夫人。
“阿心也想嚐嚐?”徒弟笑著拍了拍我頭頂的軟發,不知從那邊摸出兩隻小酒碗來,斟了小半碗推到我跟前。
殷乙上前來請她,她忍著痛吃力兒地從地下站起家,向徒弟又拜了拜,甚麼話也不說,跟著殷乙向來時的那道門出去了。
我抵不住酒香的勾引,一口便將碗裡的酒液飲儘,入了喉嚨才知聞著溫文爾雅的酒,到了喉嚨裡底子就是兩回事,我被酒液的辛辣刺得連連咳嗽,眼睛裡還激出了些許淚花來。
“徒弟,楊老夫人來了,就在門外,約莫……”我不能非常肯定,推斷道:“現在約莫獲得我們閉店後才得出去了。”
或許楊老夫人隻是想讓李氏壞了神態,她必然想不到,殘害李氏與謝景孃的並不滿是草烏頭的毒,倒是楊老夫民氣底的毒。那毒剛巧趕上了最喜汲取怨毒的銅雀簪,很快便害了李氏的性命,若非楊三郎求到朱心堂來,隻怕謝景娘也難逃危厄。
我側目去瞧受不住腹痛與自責伏倒在地痛哭的楊老夫人,一點兒憐憫之意都找不出,她一人私心,害了李氏死亡,害了謝景娘沉痾一場,害了楊三郎雙目失明,若要填命,她這條受暴虐渾濁的殘命當真是不敷填的,怨不得徒弟說她的目珠渾濁不抵用。
這感受非常不錯。
徒弟不再理睬我,輕晃了兩下酒罈子,一股迷離的香氣彌散開,即使我不會吃酒,聞著那香氣也不覺心神一蕩,頓時便將我的心機從楊老夫人那檔子事上引開,真不愧是少康甕裡釀出來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