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上的婢子一聲聲地悶哼,再痛也有力囔出聲,我瞧見她的眼角豆粒大的淚珠子一顆顆往下滾。她的創口很深,且傷得乾脆利落,暗語齊劃一整,顯見是遭人利刃劈砍致傷,幸虧她命大,隻差小半截手指便要傷及器臟了。
雖說我跟著徒弟四周收了很多異物,朱心堂裡也是滿屋子的奇特物事,我從未感覺有甚麼不當,可要我單單一人,去措置那不知是甚麼古怪物件惹出來的禍事,還是頭一遭。
屋子一角有張板床,似有人躺著,隻是紋絲不動,也不知死活。
小廝跳下車來相請,又衝著出來迎的家仆喊了一嗓子,說朱心堂的大夫來了。我糊裡胡塗地便被世人簇擁著進了門,又不由自主地教幾個婆子帶著,自屋子到遊廊又到園子,繞來穿去,走到了後院一間素樸的配房前。
我腦裡仍然發懵,卻也曉得麵前板床上躺著的絕非蘇玉汝。“不是……不是蘇女人要求醫麼?”
“阿爹。”她從案邊站起家,向蘇宜行過禮,便半嘟著嘴,嬌嗔道:“阿爹來了便好了,她們現在一個個兒都不成個模樣,成日裡躲著懶,玉汝想替阿爹修剪些花葉擺放,喚她們取剪子來,喚了半日也不見有人取來。”
我捂住發慌的心口,扭頭望去,不知從哪兒走出一個麵龐板正的婦人,不苟談笑地瞧著我,等著我回話。
“朱心堂的朱先生來了未曾?”蘇宜儘管事婦人隻引了我一人前來,不覺皺緊了眉頭。
蘇玉汝這才轉臉留意到我,先是一怔,繼而笑道:“這是……朱心堂的阿心女人?我們元夕那日才見的。你徒弟一貫可好?”
我提著膽量,走近板床,一個小婢子正捂著腰側,橫臥在床,血腥氣恰是從她這兒來的。我靠近她,聞聲氣味微小的嗟歎,我聽得出她已痛得脫力。她的麵色雖已慘白無光,五官因疼痛扭在一處,可我認得出,她便是元夕日跟著蘇玉汝去看南曲的小婢子。
見我發楞,那婦人又補道:“女人莫見怪,我是蘇宅的管事,這婢子受了些傷,女人瞧瞧,她可傷著了性命?”
蘇宜難堪地望瞭望我,又向蘇玉汝半哄道:“阿爹曉得玉汝有孝心,花草且先擱下罷,可瞧見有客來了?”
我快速直起腰,睜大眼望向她。
我忙向他施禮:“家師收藥未回,因蘇公府上催得急,我便先來問個脈,待家師返來再作細診。”
管事聽了這話,不由低低地唸了兩聲佛,緩了緩神,又道:“女人清算妥了她這傷,且先慢走,另有一名要診治。”
我轉頭向屋內的那位管事婦人要了熱水、布帛、燈燭等物。她大步出去叮嚀了一陣,又回到屋裡,嚴峻地問我:“依女人瞧來,她可有性命之憂?”
“女人莫要曲解。”約莫是我的反應有些大,管事婦人忙連連擺手。她低頭躊躇了一息,歎道:“另一名要診治恰是我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