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幾步,忽聞鋒利的女聲又哭又罵地吵嚷,那賴公子扭頭向我們無法地望了一眼,重重一歎,悶頭帶路。
徒弟低聲笑道:“如何現下才說?”一麵說,他一麵放開了我的手腕,從我身邊退開去。我內心驀地鎮靜,唯恐這又是一場活潑的夢境,不自禁地伸手拉回他的手臂。
疇前我隻是感覺倘若離了徒弟,我會不知該如何度日,故而離不得徒弟。現在我俄然明白過來,本來我早就存了對徒弟的戀慕之心,可我向來膽怯,為了能與徒弟就這麼一向安安穩穩地過著,我不敢使我們周而複始的平常有半點竄改,便謹慎翼翼地藏掖著,不教這點心機暴露頭來。
我的臉頓時紅了一大片,連耳根都模糊發燙。鎮靜地放開緊握著的徒弟的手,站起家想要尋個由頭走開。
他忽地斂起了笑,以那種我聽來非常陌生的口氣,沉沉道:“徒弟彷彿還說過要同阿心世世常伴,你可還記得這話?”
才放開的手,驀地反被握住,徒弟跟著我一同站起家,將我拉至他身前。“阿心,玉鏡台能照攝出民氣之惡,於我,卻隻能照出我的本心。我的本心,原是想與你世世相伴。”
“徒弟,我與你同去。”我順手挽了個螺髻,將一綹碎髮垂在肩膀上,低頭一瞧身上仍舊是昨日的沾了蠟油的衣裳,“且等我一等,換身衣裳便來。”
他的笑意未消,便聞聲院子裡吳甲沙啞的急喚:“先生,先生!蘇家又來人請了。”
一進蘇宅大門,徒弟便皺了皺眉頭,我四下張望了一回,確與昨日來時有所分歧。昨日這家宅中雖出了事,卻還井然有序,收支有人帶路。本日來看,總感覺這宅子裡無人打理了,連一個仆婢都看不見。
幾聲脆響,聽著像是一整套上好的瓷茶盞落地粉碎,帶著尋不到前程的氣憤。
還未走到後院,隻聽得有喧鬨聲模糊傳來,彷彿有很多人圍聚在一處慌亂。怪不得宅子前廳前院不見一人,想是一宅子的人都聚在了後院。
徒弟伸開雙臂,嘲笑著任由我抱著他的胳膊不放。
我與蘇玉汝無甚交誼,卻對她非常上心,隻因元夕夜,我不知怎的就被她與那賴公子之間纏綿的情義打動。彷彿是在看一折戲,戲中的悲歡明顯皆與我無關,可我盼著戲中人能花好月圓。
“你們,你們這些惡鬼!偷藏了我的玉鏡台,都想置我於死境,都是惡鬼羅刹!”歇斯底裡的哭罵異化在一陣陣的摔砸聲中,也不知哭喊了多久,已然能聽出那嗓子沙啞,必然是血腥充滿的。
接了我與徒弟來的小廝將我們帶到前廳便走了,過了好一會兒,方纔聞聲有人走過來的動靜。
“蘇家有個婢子,教蘇女人刺傷了腰,女孩兒家的皮肉傷,徒弟措置起來老是不便,如有我去約莫還好些。”我找了個不錯的籍口。
我鎮靜失措地撲到徒弟膝前,緊握住他垂在膝上的手,抬頭緊緊盯著他瞧,恐怕下一瞬他就會像蘇玉汝那樣發瘋失形。
被砸之人悶哼一聲,仆倒在地,周遭驚呼四起卻無一人敢上前。我定睛瞧去,大驚失容,遭圓鼓凳飛砸倒地的恰是蘇宜。
徒弟抬起空著的另一隻手,將我散落在臉頰旁的一綹垂髮掖到耳後,傾身向我笑道:“阿心不懼我了麼?”
迎進前廳的,卻不是蘇宜,而是先前見過的那位貴氣的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