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靈手中尚握著馬鞭,咬牙道:“最可愛的便是這類小人,恭維阿諛,邀功討賞。我看那些個耕戶不過是妄圖些小利,抑或礙於索氏權勢,並無哪一個至心敢向折衝府發難的。若非尹猴兒調撥亂來,哪有這些囉嗦。”
“都尉……”不知幾時到的張伯庸在拂耽延身後小聲清了清嗓子,“不過幾個農家郎,隨便打發了便是,何必同他們當真計算……”
“我願租種公田!”人群中有一人拂開圍堵的世人,躋身至石階前,見張縣令與都尉在台階前立著,他也不知該執何禮,隻顧孔殷地哀告:“小人城外播仙鎮人,家中永業田暮年已典賣予法常寺,多年來隻靠四周予人做些散碎零工度日,雖做得一手好農活,家道還是艱钜。求都尉垂憐,便教小人租得一方地步,好贍養家小。”
“再渾說,細心著你的……”風靈一麵嘟嘟囔囔地發狠謾罵,一麵追著佛奴跑出酒坊,趁著人多混亂,兩人混在人堆裡悄悄回了大市。
“那人但是你社邑中的?”風靈向樓下請願之人抬了抬下巴。
風靈已起月朔日命阿幺往折衝府署邊的酒坊,仍予了半個金餅,定下了上回的那間堆放盤盞、視角極好的小隔間。
再看石階上的拂耽延,繃直了麵上的筋條,冷聲道:“諸位既覺不公,不肯再租種公田,本官亦不會強扭民意,諸位請自便。”
張伯庸悻悻然地躬身應對,情勢急轉直下,他全然摸不透當下景象,那裡還敢有半分違逆。
為首的老耕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麵上惱意也不再加按捺,大聲囔道:“既如此,還請都尉另尋人來租種,我等村夫尚要充饑活命,這千萬作不得呀!”
“大娘,想必隔壁便是索家阿郎。”佛奴聽得心驚,壓著嗓子,謹慎翼翼地伸出一根指頭向著隔壁指了指,“若要叫他曉得了我們從中所為,我們還能在沙州過下去?”
拂耽延叮嚀了幾句,折衝府長史便跨步向前,朗聲宣道:“自本日始,旬日內,凡願租種公廨田且長於稼穡者,皆可至縣衙門前備案造冊,待甄選過後,賜與文書租券,年節過後,田土化凍,便可開耕。”
此時府署門前已有十來人求請佃租公田,俱是佛奴自社邑中尋來的善於農活卻貧寒無依之人,更有三四人原就受耕戶雇傭,在大沙山下耕耘數年,從未曾猜想有朝一日能甩脫了尹猴兒與那些舊耕戶的剝削,自耕一方地步,天降的機遇,哪肯錯放了。
佛奴幽幽歎道:“你也不掰算掰算你的年紀,當真回了餘杭,夫人與阿郎還能容你在家幾日?還不是趁早貼一副嫁奩,從速打發了出閣。”
她一麵說著一麵將馬鞭在手上纏了兩圈,佛奴怕她一時激憤,縱了性子衝下樓去經驗那尹猴兒,駭得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大娘千萬忍耐住,莫要壞了事。”
風靈一怔,繼而順手將馬鞭撇在一旁,翻了翻眼皮,“呸!他也配!那樣的肮臟隻怕是要臟了我的鞭子。”
拂耽延並不理睬他,舉高了嗓音,“這麼說,爾等還是不對勁本官這般措置?”
耕戶們互望著不知所措,待他們回過神來想再去尋尹猴兒,人群中早已不見了他的蹤跡。
“都尉,你看這……”張伯庸在拂耽延身後長一聲短一聲地籲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