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想不到她會如許問,顧雲淵略作沉吟,才垂眸掩了眼中神采,道:“下官乃是大東的臣子,自是附和的。”
“這麼些年,莫非我隻是讓你頭痛?”顧雲淵苦笑著感喟。
“那日你就如這般……”顧雲淵看著她的背影,眸中帶出回想之色,“舉頭闊步,目不斜視,直往前去,那姿勢崇高如雲端鳳凰,令道之兩旁的統統人……不管是官是民,在見著你的那一刻,都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可我當時卻捨不得低頭,我望著你,那一刹時心頭生出的念想竟是想與你同業,不是如杜康那樣跟從你身後,而是站在你身邊與你並肩同業。”
“哦?”風獨影鳳目裡眸光一閃,看著他再問,“來由呢?”
過得半晌,顧雲淵終還是答了,答得言簡意賅:“殺虎自不能待其雄渾凶悍時。”
“多謝將軍成全。”顧雲淵眉開眼笑,“如此下官可就是與將軍出死相隨了。”
風獨影聞言,回顧側目。
“咳咳。”顧雲淵清了爽子,又端方了儀容,才道:“將軍,為何將下官的名字從隨軍官員名單中劃掉了?”
院中寂靜了那麼半晌後,風獨影纔開口道:“既然你有如此來由,那便去吧。”
想至此,她不由對著顧雲淵微微一笑,輕鬆的輕淡的不帶一絲傲岸冷酷,如暮色裡垂垂隱去的朝霞,燦爛懾目標光芒已褪,淡淡的殘豔餘韻卻更是蕩民氣魄。
顧雲淵一震,還未及開口,風獨影已抬手禁止他:“你如許的人,該取個宜家宜室的好女子,然後生兒育女,然後一展抱負,做個名看重史的一代賢臣。我言儘於此。”
院子裡的兩人,一個麵貌淺顯,不過八品文曹,居於官階之末;一個容傾天下,位居太宰,乃是百官之首。
風獨影斂了斂眉,才道:“你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墨客,何需求去那刀劍如林的疆場。”
杜康稟報風獨影時,她猶疑了半晌,才道:“請他過來。”
聽得腳步聲近前,風獨影並未起家迎客,還是躺在竹榻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握一卷書擱在腰間,眼眸悄悄望著天涯。
又來了。風獨影無法抬手按了按眉心,“軍中之苦,非你所能想,統統好自為之。”然後招了招,杜康的身影便自遠處的樹蔭下走出。“方纔你已聽到,去將顧大人的名字添上。”
“顧雲淵,你有經國濟世之才,本是該留名青史之人,他日的太宰之位亦非你莫屬,你為何不將一身才調施於家國百姓?”
“當日太宰大人於景辰殿裡勸說諸位大臣時便曰‘勁敵環顧,何談休生養息;征討北海,則敲山震虎以懾諸國’。”顧雲淵順口出豐極的來由。
這小我,在屢遭貶斥屢受委曲以後,在他現在如此寒微之時,卻依能如此安然立於她麵前,還是不亢不卑地表達他的情意,數年如一日。驀地心頭想到另一人,驀地酸楚難禁,當年若那人亦能如此,又何至本日。
杜康去了,過得會兒,便領著顧雲淵到來。
風獨影聽著,冷冽安靜的鳳目裡終是波光一閃,“顧雲淵,不要將心機放在本將身上。”
顧雲淵到了後也不言語,隻是凝眸含笑看著竹榻上的人,就彷彿他是在賞識一幅名畫,而不是麵對著一名官階數倍高於他的大將軍。
“是。”杜康領命去了。
風獨影眉頭跳了跳,揚聲道:“杜康,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