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每天很好，罕見的冇有大風，偶爾來一陣都是那種特彆和順的，幾近趕得上江南吹麵不寒的楊柳風，日頭亦不烈，透過鬆柏的枝椏看天，天藍得不摻一絲假。這麼好的天，可惜阿誰連骸骨都冇留下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趙仲明從冇聽過誰如許叫過他——那條喉嚨不知是不是讓過量的糖蝕出了洞穴，不然如何會出來如答應怖的動靜，比如一根冰淩破空而來，直直紮進耳朵眼兒裡，聽的人連毛帶骨一瞬悚立!他幾近是本能的就操起一條鐵棍，朝林子裡奔突，到了墓前，瞥見連他本身都悚然的一幕：阿誰本已被挫骨揚灰的人正定住廖秋離的右腿，扒開來看剛纔那道火鐮子燙出來的傷，廖秋離讓他定得轉動不得，臉埋在一雙手掌中，那桅杆一樣的細瘦身板就剩下一個行動——打抖。抖得就跟現在抱著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桶寒冰似的。

“你這糖甜得能齁死人，我吃不慣，你留著自個兒吃吧。”

彷彿他再不脫手，他就要被凍死了！

廖秋離一抖，右手俄然失力，火鐮子墜下去，掉在他右大腿上，小小的火焰燒穿了他穿的外衫、褂褲，燙到皮肉上，鋒利的痛覺把他從一個夢魘當中撕出來，複又塞進另一個夢魘當中，他失聲喊了一聲：“趙叔！！！！”

看清楚了吧

第一個早晨是在戈壁裡過的，戈壁的夜裡奇寒非常，他們一行人燃幾個火堆，坐在火邊烤火，趙仲明和廖秋離坐一起，其他人等尋要好的坐一起，他們那邊有說有笑，喝了幾口酒張嘴就來，說葷笑話，唱野歌子，熱烈得很，相較之下，這邊就寥寂多了，很久，趙仲明才昂首對著天幕說了一句：“兩年多了，天下總算承平了。”

他一杯一杯的喝，量又淺，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人就暈乎了，暈暈乎乎地從懷裡取出一副畫，絹布畫，也不知貼身放了多久了，攤開來看，有些筆劃都給汗洇開了，厥後彷彿還描補過，看上去不像剛畫成時那麼清爽利落。彆人都是一片悲傷畫不成，他倒還能畫得出，一筆一劃描出來，彷彿那人就在畫上住著，整天貼著心口一起廝守，在胸口放久了，畫上的人也是暖的呢。這麼自欺欺人的過了兩年多，還是敵不過一碗撒了小米紅椒的香菇蝦仁餡兒雲吞。他把畫舉到麵前又看了幾眼，畫上殘留的餘溫垂垂散去，涼了，拿在手上的實在就是一塊舊布，平的，神采行動都是牢固了的。

看清楚了。他舉起擦著的火鐮子要往那幅畫上靠。燒了它。

他活了五十來年，頭一回拿不準主張到底該進還是該退——如果這是個活人，那對一向孤雁一樣活著的廖秋離無疑是最好不過的結束，但萬一這是個不知是何用心的假貨呢？連死人都要假扮，連一個隻能靠吃甜死人的糖來壓抑肉痛和夢魘的人都能詐的人，這類結束不要也罷!

兩年多疇昔，慶朝滅了阿古柏匪幫，清算了景非然，揍服了新羅，北戎自翻開了邊市便一起承平，能夠是打累了，也能夠是吃夠了虧。這時候的慶朝用“四海昇平”來描述也不為過分。可這和他廖秋離有甚麼大關聯？最大的關聯也就是在西域內部或周邊閒逛的時候，不消再憂心不知哪個角落裡藏著些甚麼人，這些人會不會驀地從身後包抄過來，殺人越貨，被劫的丟了貨不算，還不得好死。他都已經不怕死了，一個承平的天下對他來講確切冇多粗心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