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朝後,淳祐帝自點了九卿大臣於武英殿商討如何賑災如何安撫民氣如何懲辦贓官貪吏。
吏部尚書秦延既諫湖尋兩州受災彼蒼生千上萬,家破人亡流浪失所,朝廷為安撫民氣理應減免賦稅並遣派要員實地勘災,當場賑災。
淳祐帝神采已大變,強自平埋頭神,瞥眼看向察言觀色後亦戰戰兢兢的張保:“昨夜幾時遞的摺子?”
湖尋兩州水路縱橫交叉,湖泊成群,泥土肥饒,向來便是個倉稟殷實的魚米之鄉。全天下的百姓十有三四都希冀著這兩州的農田果林吃飽飯,現在澇災沖毀河堤淹冇農田,一年的收成也就落了空,莫說受災百姓饑火燒腸,那些個全仰仗湖尋兩州米糧果蔬充饑勞作的百姓也必落得個眾口嗷嗷的地步。
張保在殿外聞聲了裡屋的動靜,曉得天子應是醒了,忙碎步走進,取出懷中擱置一夜的兩本奏疏,跪呈給正由宮婢奉侍洗漱換衣的天子。
這一坐一跪便持續到了中午,期間無話,隻為自省。
太子微怔了怔,曉得天子氣得狠了,再不敢多言,麵露不忍的輕飄飄失手將陶罐跌落在地。
話罷,滿殿闃然。
文臣武將手執笏板十足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清楚……清楚湖州的河堤是五年前由戶部上奏得了旨意批紅才撥了幾百萬兩白銀下去補葺安定的,戔戔落了五日暴雨,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未幾時,太子手裡捧著一隻陶罐低眉垂目地在天子麵前跪下。
卻說昨夜當值的是禦前副管事張保,與孝宗天子跟前傳下來的白叟李順德資格深遠分歧,張保是淳祐帝即位新舊宮人更替時淨身入的宮,因其聰明勤奮,嘴上也能說會道,會耍些官方特彆是齊州的特性小把戲逗天子歡樂,一起直升,現在已坐到了禦前奉養的第二把交椅上。
天子揉揉發脹的眉心,揮手錶示將人請出去。
午膳後纔要稍事憩息,昨日捱了通罵學乖了的張保立時進殿哈腰稟道:“萬歲爺,禦史丁茂實遞牌子請見。”
是夜,天子先去奉先殿給列祖列宗敬了香,纔回到寢殿翻看先前命工部戶部呈上來的積年洪澇施助之事的卷宗,晚間的精美糕點也一併撤了,雞鳴時分才肯閤眼憩息,實可謂勤政為民,宵衣旰食。
這般聲淚俱下脆弱卑怯的模樣清楚是畏懼罪惡,更惹得天子肝火中燒,眉毛一挑,喝道:“拿馬鞭來!”
張保垂首低目,眸子子滴溜溜地轉了轉,瑟瑟道:“宮門下鑰前一刻,先是吏部秦大人遞牌子請見,後是戶部韓大人遞牌子請見……”覷了覷天子的神采,嚥了咽口水方道,“昨夜陛下千載難逢地歇得好,奴婢恐怕滋擾了陛下的清夢,又見時候已不早,遂留了摺子,令二位大人先行歸去安息。”
鬥轉參橫。
這不忍隻一刹,跌落與砸落亦隻一字之差,可此中缺失了多少知錯能改的悔過決計又憑添了多少柔嫩寡斷的婦人之仁,令天子殷切教子的心如被兜頭潑了幾盆夏季寒冰。
翌日昏昏沉沉地醒來,上朝,下罪己詔。
淳祐帝高坐龍椅之上,指著禦案上的一碗白粥,不冷不淡道:“此取自湖州米。”又捏了枝樹根,“數月以後,寒冬臘月,哀鴻食此乎?”
兵部尚書沈讓先諫流民四周遷徙,逃荒求食,心有怨懟,唯恐生亂,應由朝廷頒佈政令暫往鄰近充盈地區就食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