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銅火盆上頓著銅銚，一個侍兒把收的雪，用大勺挖進銚裡，再加兩塊獸炭來煨化成水。

”看來彆傳麟哥與小憐水火不容倒不是一句戲言。“張暻諦視著陳瑞麟，眼眸通俗。

陳瑞麟接過侍兒遞的茶呷兩口，方纔含抹薄蔑笑容道：”那小蹄子死不敷惜，搶我的客人，我就罵他有報應，這不現世報來了！“

舜鈺還待要諦聽那曲調，卻不知怎地停了，葉向高感喟道：“當年陳詹事府居在錦桐衚衕，亦是高門大戶，常有明黃肩輿來接陳少爺入宮，走到衚衕辯才肯坐轎，猶記他總穿荼白繭綢直裰，年紀雖小，卻有謙謙君子風采，引得過往公眾爭相張望，誰知竟會落魄至現在這個境地.........。”

張暻頜首允了，舜鈺模糊聞琵琶月琴和箏撥動，偶有兩句入了耳，唱得是：“工夫易老，日月疾如飛鳥。”那聲感慨纏綿，引聽的民氣底微顫，又唱道：“我隻悲驚秋蒲柳，瀟瀟欲調，倒是夢冷巫山一片雲......。”

他扭頭望，倒是舜鈺出去，臉兒凍得通紅，忙去取了熱水來，那山中門路泥濘，舜鈺的鞋襪儘濕透，腳亦凍得無了知覺，顫微微浸入銅盆裡，砭骨的疼意自趾尖伸展至腳踝，卻令她舒暢的長歎口氣。

“老奴就想臨時一試罷，那蕭爺若回拒，他也好死了這門心，誰想這事竟成了！隻得給他上房掛牌迎客，哪成想這還冇幾日哩，就出了這類事。”話講至此，遂拎起袖口蘸蘸眼角，真情冒充隻要他自知。

“謝他惦記。”陳瑞麟麵色安靜，語氣淡淡的，彷彿很畏冷，讓侍兒搬了椅在銅火盆邊坐了，這才懶懶道：”不知張大人尋我何事？“

大略聽得動靜，又倉促來一穿貂皮褂的管事，瞄見張暻官服繡孔雀補子，竟是三品官員台端，唬得忙哈腰作揖賠不是，在前頭將世人朝客堂引領。

待吃飽喝足，也未幾逗留，一眾隨即乘馬車來到櫻桃斜街，不知因是白日裡、還是優童案乾係，整條街閉門閉戶，冷冷僻清的鮮見人影。

“前一陣憶香樓的掌櫃蕭爺，請麟哥去他那邊陪筵，麟哥不肯，那蕭爺就不斷的加銀子，加至五十兩時，小憐見麟哥還不肯，暗裡揣摩要代替他去。”

陳瑞麟撇撇嘴，嘲笑道：“你無庸套我的話，若我有殺人的派頭，數年前就乾了，何必苟活迄今，戔戔個小憐，還不至進我眼裡。”

舜鈺前次來是個陰雨暮晚，此時彼蒼蒼蒼，雲意沉沉，見得園中牆腰雪老，池麵冰膠，幾處山石凹凸處，往下成串的滴水簾子，還種有四五株梅花綴滿紅萼，廊前一隻小猱獅狗也不睬人，自顧轉圈咬著尾巴玩兒。

葉向高怔了怔，讓他細心說來聽，陳瑞麟又不肯說了，瞟了眼聞訊趕來的老肯（近似倡寮的老鴇），有些陰陽怪氣道：“你捧出的紅角兒，天然你來講給官爺聽。”

梅遜趴在桌上，書看得睏意綿纏，忽又驚醒，見燈花炸了一下，有掀簾簇簇的響動。

那老肯忙在張暻腳邊跪下，先扇自已兩個耳刮子，再說道：“小憐原是麟哥身邊侍兒，機警活潑，擅察言觀色，如本年紀大了，邊幅又生的好，這心機就有些活絡。”

舜鈺纔看過優童屍，非常冇胃口，隻拿了幾顆脆甜的大冬棗慢嚼，張暻等人則盛飯挾菜喝湯，吃得狼吞虎嚥，半途又叫一盤酸蘿蔔炒野雞崽子，梅遜來問可要吃酒，葉向高掙紮半晌，才道公事壓身還是算罷，來一壺銀針茶解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