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慘慘是風雪，前一陣兒剛停的白羽似的雪絮，這會子又間間斷斷飄了起來。廊子裡似脫開線的袖口，冷風張鼓著灌出去，她縮著脖子，瑟瑟打了個顫抖。

竇太後因笑：“寶貝孫孫的，是要瞧瞧——替哀家問候衛夫人，教她好生歇著，為我們漢室添丁，哀家有重賞。”

楊對勁正要再勸，阿嬌長長歎一口氣，道：“楊長侍莫驚，本宮一點兒不怕。——小蕊兒不懂事呢，儘胡說。怎會是甚麼鬼怪？那是人呢——”她頓了頓，襯著螢螢燈光，神采愈顯煞白。眼睛裡彷彿落進了甚麼東西，那些亮光都圈進一汪淡淡的淚霧中，逐步黯下。她喃喃：“平常……我也曾這麼哭過。悲傷呢，人聲兒也變了調子。約莫不是鬼怪……”

竇太後醒將過來，見天子陪侍在側，便指氛圍罵道：“那館陶豬油蒙了心子！”正想再狠狠呲兩聲兒，誰想，喉間又是一陣急，她粗喘著氣兒連連嗽起來。

漢宮裡的故事，約莫都是類似的。女子無寵，比死更可駭。

君心如此。愛一人，藏的如許深。

蕊兒忙將手上烘暖的大毛氅子給阿嬌披上，這會子哪另有甚麼暖意？方纔在長樂宮暖爐上煨好的毛氅，早被森冷的北風透個冰冰冷！

楊對勁在身後冇的也搭個嘴兒：“娘娘，莫說小妮子有這個怪想，奴內心也惶惑的，冇個底兒。您是甚麼人呐？——那打小兒，甩開去的氅子、跟老宮人慪的氣兒，還少麼？”

天子微微點頭：“朕代子夫謝皇祖母。”

“……無妨事，”竇太後襬了擺手，“哀家再說會子……再說會子話。”天子因扶太皇太後坐起，攢金絲的繡枕立在身後，老太後歪歪靠著，天子攏了攏錦被：“您細心涼……”

竇太後這一說，天子倒有些難堪。

她本是在肩輦上坐著，卻被凍的冇法兒，上頭更吃風。便要下來，和他們一道兒逛逛，這會子動了手腳，反倒和緩很多。

楊對勁尾隨前麵，不由道：“小婢子，給你家主子披個大氅喲，不聰明的！”

楊對勁反是聽出了些門道，便催促道：“娘娘，也無大事，八成的，是哪邊兒廝門受了管束內監的怒斥，趴雪地裡乾嚎呢——這幫子偷懶不肯拾力的東西，早些兒都要受些苦頭！”

阿嬌搓動手，口裡嗬出一團白氣：“噯，還不到底兒，這廊子，冷的比我那宮裡還甚！”

天子有些惶急，正欲宣太醫令，卻被竇太後攔下：“天子，甭叫人，我們祖孫倆好好兒說會子話，”老太後短促地閉眼，頓了頓，方纔氣說上話兒，“這眼兒一閉，腿一蹬，哀家……哀家就該去地宮尋先皇他們父子啦！煌煌一世，倒也這麼疇昔了……”

“也好，去取吧，教天子順道捎回承明殿便是，”竇太後悄悄閉上眼睛，“免得承明殿那孩子又來跑一趟……大風大雪的，怪不幸。”

風聲瑟瑟，直凜的人汗毛都要豎起來。那大風刀子似的，捲起簇白的雪絮，割在人身上，陰瘮瘮的。臉上麪皮像被割開了一樣，火辣辣的疼。

這一小行人皆是笑了起來，阿嬌愛頑，本身在長門彆苑那邊頭束了點兒性子，脾氣斂了很多，這會兒纔打長樂宮出來，見著了頑童時候便陪在一起的老嬤嬤們，不免是又像回了疇昔，愛說愛笑的。開暢很多。

阿嬌咯咯笑了起來：“怨得皇祖母每天叨叨編排我呢！這點子事，都疇昔多少年啦，鬨的個個宮人內監都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