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兒忙下跪,實實磕了個頭:“諾。”
“那就稟吧。”竇太後揮了揮手,趙清蓉領一眾宮人避席退下。
雪絮越飄越大,揚揚掩蔽殿宇飛簷,放眼望去,像裹挾穹廬的浩大幕布,那落在青石階上、琉璃瓦上的雪越積越厚,像滾了頂厚頂厚的粉,嫩嫩的,軟軟的,愈發叫人不忍踩踏。
阿嬌這幾月來見慣情麵冷暖,脾氣大變,對這班廝門的冷待,也並無太大在乎。但隨她一起從椒房殿入長門的忠仆,個個看不得眼,挨著僻殿,主子不入君眼,但這冬總得過呀。炭敬跟不上,整座宮苑,冷的更似冰窖。
阿嬌悄悄抬了抬手,道:“小蕊兒,煩你跑一趟。――出了宮門,奔堂邑侯府,問母親要點東西,炭敬香敬的,我們缺甚麼,擬了細單叫母親給續上,這日子,本宮過不旺,不能叫你們陪著挨凍……”她說完這話,不知覺歎了一聲,眼中似有晶亮翕動。那手指,還是纖細標緻的,不加贅飾,微微一抬,似瑩潤的白玉,在麵前晃過。
蕊兒因說:“小婢……小婢打椒房殿跟來的……”
竇氏族長仍席跪不起,伏低身子,拜大禮。
宮女伏地,詳確地添火,戳火星子。明爐裡“嗶啵”一聲,火苗漸旺。
竇氏族長伏地叩首:“臣……臣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統統……悉聽太皇太後教誨!”
再上麵的話,想必不大好聽了。老嬤嬤從速使眼色,叫小婢蕊兒打住。誰想倒叫阿嬌瞥見了,揮手阻了老嬤嬤,道:“不打緊,叫她說下去。”
竇太後咳了一聲:“少君,你是有話要說?”
阿嬌“哦”了一聲,眼中似有情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也算是‘白叟’了,本宮使著順手,你們的好,本宮都念著。”她笑了笑,麵色略帶蕉萃:“你跟著本宮這好久,也該曉得本宮性子,本宮沉斂了很多,不像疇前那樣嬌縱,本宮不愛難堪下人――那起子廝門在背後如何編排本宮的?你儘管說,本宮不氣。”
阿嬌悄悄“噯”了一聲,遞過手爐子,眼神卻出愣地飄了遠去。琉璃瓦簷,恢恢殿宇,似群山綿連綿伸遠去,這偌大的漢宮,一磚一瓦,俱是她熟諳的;一情一狀,卻皆是陌生的。
這日阿嬌行去後院散心,在廊下遇見小婢子蕊兒在悄悄抹眼淚,阿嬌使了個眼色,老宮人便上前去問:“那宮女子兒,好好地,哭甚麼?”
雪點子紛揚落下,綴在枝間,似攢聚的幾簇團花,擁在一起,累累的,將枝椏也壓彎了。
蕊兒跪下,悄悄叩首謁禮:“娘娘容稟。但莫往內心去……那起子廝門混說的,冇的摳門兒,便要禁止我們。拿幾塊炭都摳摳索索的……他們……他們……”小蕊兒的聲音愈來愈輕,會瞧眼色的人定然都曉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必是有些忌諱。
小蕊兒是個實心眼的丫頭,又見前來扣問的是宮女老嬤嬤,便照實相告:“前會兒宮裡的炭都用的差未幾了,再接不上生火,轉頭娘娘就該挨凍啦。我們去掖庭內府要炭敬,去了幾次都是推三阻四的,這回兒再去,婢子和小紅、小玉脹足了膽,鐵了心要記檔續上炭,他們如何拿捏我們的?像打發花子似的扔給小婢幾塊碎炭,嘴裡罵罵咧咧說些刺耳的話……小婢受些辱不要緊,隻是,他們如何編排娘孃的……”蕊兒說到這裡,取出細絹來,悄悄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