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錫琮踱步至書案前,隨便翻了幾翻,除卻幾幅當世大儒所書——於文人士子中頗受推許、號稱得者如若拱壁的經帖外,內裡更有趙孟頫所做洛神賦、膽巴碑。
李錫琮忽地愣住步子,回顧看了他兩眼,輕笑道,“這宅子是太子親身督辦安插,孤王豈好隨便竄改?你現在說話也不走心了。”
李錫琮見他焦炙,一時好笑起來,又知他滿腔至心,也不忍太拂了他的意。俄然想起那日在儀鳳閣碰到周元笙,被她挖苦搶白一通,不由笑著打岔道,“那國舅家的大蜜斯當真短長,一副聰明口齒,東宮若和她做了伉儷,隻怕今後也有的受。”
一頭說著,二人已進了上房,內裡安插甚為清雅,舉目可見一副趙子昂秋郊飲馬圖。李錫琮眯著眼睛看了一刻,梁謙解釋道,“這是太子差人送來的,另有幾幅字帖,王爺過過目?”
李錫琮點了點頭,隔了半晌,又緩緩搖首,笑道,“情勢於孤王,還不敷一目瞭然麼?恐怕我這位五哥並冇那麼瞧得起我。他不過是藉著趙孟頫提示我,識時務,三個字罷了。”
侍從回道,“不過是些販子閒話,恐侮王爺清聽,臣等正欲丟了去。”李錫琮伸脫手,道,“拿來。”那侍從一愣,隻得將團了的信箋展開,躬身遞至他手中,又想著那紙上內容,畢竟與麵前這位主子無涉,一時心中才稍感安撫。
這日傍晚時分,周元笙與周仲瑩自車中下來,正由丫頭們扶著跨進府門,身後忽地傳來一陣童聲吟唱:郎騎胡馬來,繞牆鼓瑟笙。妾居風煙裡,坐愁紅顏老。嫁於長乾人,愁水複愁風。常存抱柱信,鴛鴦錦屏中。
待李錫琮看那紙上所書筆墨,倒是一首樂府詩改就的歌謠,筆墨皆有出處,並無一句傖俗俚語,乍看之下極是平常,不免奇道,“這東西是隻在我們府門前有,還是彆人家門前也有?”
梁謙想了想,道,“是王爺前次讓臣留意的那位?那位家世倒真是不錯,雙親雖有些難堪,幸虧各自都還極有麵子。那昭陽郡主的夫婿眼下還是算炙手可熱。臣見那周氏雙姝,一個豔若牡丹,一個清雅如蘭,皇後母家這些年還真是人才輩出。”頓了頓,又道,“可臣著人探聽了,這位周大蜜斯在姑蘇時也無甚故事,實在探不出甚麼。王爺是想拿些她的把柄,還是隻對她人有些獵奇?”
梁謙愣了一刻,纔要回嘴兩句,忽又見他順手將馬鞭拋了過來,倉猝雙手接住,忙不迭欣喜道,“東宮的手也不能伸太長不是,您如果不中意,總還是能夠改得。且又在自家府邸。”
周元笙凝眉聆聽,半晌咬牙道,“我冇有不舒暢,我們回府,我要去見父親。”
侍從們見他又是夢話,又是含笑,也不敢多問。麵麵相覷一陣,隻見他將信箋放入袖中,越步揚長進府,大家心中一頭霧水不解其意,也便胡亂猜想一道,紛繁散去了事。
梁謙正為他清算頭上彀巾,聽得這話,頓時撤了雙手,向後退去,一雙眼睛隻高低打量他,似是瞧怪物普通。半日長長地吐了一聲咳,也不理睬他,獨自回身甩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