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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帝輕咳了聲,目光往代王身上一落,如重刀砍過,頃刻將代王稍顯淩厲的氣勢壓了下去。
“甚麼意義?”
阿殷也略微作難。
代王妃卻恍若未聞,隻跪立在蒲團上,猶自抽泣。
阿殷詫然昂首,那侍衛已然奔馳拜彆,無從辯白。
懷恩侯府薑家的傾塌,都城高低無人不知,此中窩藏逆犯等各種罪過,更是叫人咋舌。現在聽代王妃的意義,薑家窩藏逆犯之事,竟是為代王和代王妃揹負罪孽。那邊是說,這些事都是出自代王授意?
正行走間,中間有報信的侍衛策馬馳過,阿殷忽覺身邊似有勁風襲來,忙伸手接住,倒是一枚寸許的木枝,外頭綁著一段布條。
本日之事,實在出乎所料。方纔寺中雖溫馨,眾臣卻都被代王妃舉止震驚,到得此時,已然交頭接耳的群情起來——平素瞧著代王仁善行事,卻本來教唆著薑家做了那麼多事,現在竟被代王妃親身道出。若不是皇上感念先帝之德,仁慈措置,就這些罪名,如果查實了,貶代王為百姓都算是最輕的懲罰。
西洲時那女婢衛的風采影象猶新,回京後活捉突摩,在鳳凰嶺的寒潭中救下定王性命,她也英勇過人,叫他刮目相看。這陣子受命他隻拿阿殷當側妃來庇護,卻反倒忘了,這位女人並非一味要人庇護的閨中弱質,她曾庇護旁人,更曾力戰惡賊,功績卓著。
寺外禁軍層層保衛,裡頭眾皇親官員坐在蒲團上,當真聽法。
永初帝沉默不語,麵色亦冷凝沉重。
從雍容華貴、端莊尊榮的太子妃到代王妃,她在薑家的滔天權勢下生長,向來都意氣風發,高貴威儀。哪怕是薑家男丁被斬,女眷放逐時,也未曾暴露如許的淒然神采。
代王麵色陡變,雖保持平常的仁慈之態,卻難掩厲色,“玉姮!”
隻是這設法未免大膽,阿殷落入敵手便入凶惡之境。叫一個十六歲的女人,還是個即將成為定王側妃的女人落入虎狼窩中,常荀如何放心?
“戰略雖好,隻是你孤身入險境,若稍有閃失,不好跟殿下交代。”
秋風漸勁,駿馬奔馳,揚起阿殷的緋色官袍。冠帽之下容顏如玉,目光倒是沉寂篤然。
底下世人不免相顧訝然,乃至有人竊保私語。
常荀也曉得她的擔憂,便低聲道:“我能夠派人去鳳凰嶺救回令兄,但你不能前去。”
——苦尋對方藏身之處無異於大海撈針,現在對方沉不住氣脫手,確切是良機。
“不成!”常荀看過內容,當即點頭。
代王妃再度叩首,道:“妾身之罪孽,唯有入慈悲寺朝夕誦經,才氣消弭。當日妾身的父兄窩藏逆犯,做下各種錯事,已難挽回。妾身苟活於世,本就惴惴不安,常覺悔愧,本日得高僧教誨,才知昔日各種,滿是妾身的錯誤,父兄為了妾身和王爺而揹負罪孽,實在叫妾身慚愧不安。”
這思路反道而行,倒是常荀先前冇想到的,乍聽之下,竟自生出激賞。
“冇有逼迫……”代王妃點頭。
“幸虧母親和姐妹能得人庇護,”代王妃深吸了口氣,指尖撫過半舊的桌椅,“我便在此唸佛吃齋,等她返來吧。”
“滿口胡言!”代王在顧不得甚麼仁慈風采,怒聲斥責之間,幾乎站起家。
代王妃輕飄飄瞧了他一眼,眼底冷意轉眼即逝,更不顧壽安公主的低聲安慰,隻朗聲道:“妾身這些年曾做下很多錯事,疇前未曾發覺,本日感念先帝大德,聆聽高僧教誨,才知罪孽有多深重。殿下——”她看向代王,緩緩道:“先帝也曾教殿下仁慈賢德,當日殿下教唆妾身父兄做下那些錯事,與妾身一樣揹負罪孽,有負先帝教誨。不如便也在這大悲寺中修行,消弭罪孽?殿下,迷途知返,尚可諒解,不然將來殿下以何臉孔去見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