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拋這一出不測，入夜了，聚於火堆旁取暖。刁玉良用心烤魚，容落雲守著木桶招逗紅鯉，霍臨風距他半臂遠，終究穿上了衣裳。穿好輕嗅，嘀咕道：“有宮主的味兒了。”

忽地，容落雲在他懷中一掙，似是小腿打了筋。他朝掌心哈口熱氣，探入袍中握住小腿揉捏，指腹颳著腿肚，力道由輕變重。

至於健忘……伏在他肩頭要求，嵌在他懷中顫抖，掉了淚，露了怯，哪是說忘就能忘的。他喉結轉動：“宮主，你落水後說‘不要殺我’，是甚麼人要殺你？”

他為容落雲穿上本身的中衣，廣大了些，隻得將繩結繫緊，外衫與窄袖外袍疊著，抖摟開將容落雲裹住。

哢嚓，容落雲將樹枝攥折了：“用你多嘴。”

容落雲如木雕泥塑，遲緩地行動，倚著他，粘著他，在湖中時當他是塊浮木，現在當他是暖身的熱炭。

沈舟一驚：“父親，為何？”

未幾時，手中小腿規複，袍角外的赤足卻害臊似的蜷了蜷。霍臨風當即抬眼，對上容落雲醒後的目光，冷酷而惺忪，他不由又摩挲一把腿肚，那冷酷目光漫上一層赧然。

容落雲急收目光，轉去盯火堆，餘光卻瞥見對方朝他走來。相隔五步時，躍動的火苗簇起一團火花，劈啪炸開，驚得他一猛子立起。

同年，驀地生變，陳若吟揭唐禎謀逆之罪證，樁樁件件，亂了朝中風雲。沈問道愣著，現在憶起還是膽怯，顫巍巍伸脫手，扶在沈舟的肩頭。

他支著下巴瞭望瀑布，日落了，純白水幕變幻為嫣紅，瑰麗不成方物。終究，霍臨風再度遊回，兜著三條金光紅鯉，逐步遊至岸邊。

沈問道答：“以命護國之人，不該淪落如此，又或為父惜才，不忍看那孩子失誌。”

容落雲擺脫開，退至劈麵車壁，掩住狼狽與尷尬：“滾下去。”

垂垂的，容落雲的身材暖了，耳畔被微燙的薄唇貼著，繃緊的弦悄悄一鬆。他窩在霍臨風的臂彎，枕著寬廣的肩膀，安穩地睡著了。

唐禎狠遭陳若吟妒忌，然他謹慎，安守朝綱，經心佐三皇子前後。時年三皇子八歲，經唐禎教培，在一眾皇子裡出類拔萃，已難掩鋒芒。

沈舟眸中沉沉，頒發定見也無用，乾脆默著。沈問道又說：“我為他爭了幾句，攪了陳若吟的興。”言下之意，陳若吟代表皇上，那皇上估摸也不痛快。

驛館中，親衛軍調班值守，站立如鐵壁。館內配房倒燈火和順，父子倆還冇睡，老的床邊撫劍，小的倚著窗，招逗落於窗台的一隻鷓鴣。

刁玉良已上車躺好，占著中間，急不成待地尋了周公。

據傳霍臨風那年六歲，親眼目睹了那一幕。而唐禎留下的遺物，除卻那本《孽鏡》，彆無其他。

撲通！容落雲跟著一顫，湊到窗邊一望，見那逾矩的大弟子朝瀑布遊去。他偷看得用心，這時布簾撩起，刁玉良探出去，捧著他烘乾的衣裳。

南邊獨占的粗枝大葉，在馬車頂上鋪蓋厚厚一層，以防半夜下雨。實在酷寒，燒燙些碎石塞入車下夾板，煮水灌入水囊，度量能夠暖身。

容落雲怔怔地看他，冷臉悄悄動容。

容落雲攥著樹枝：“做甚……”

霍臨風心間刺痛，這聲聲低語彷彿鋒利的鉤子，淬了毒，又快又狠地攮來。他閉了閉眼，如潮般，腦海出現大片血紅，六年前的惡夢刹時被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