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跋涉辛苦。”成帝道,“經年未見,見著了,知侯爺安康如當年,朕便放心。”
西乾嶺離長安甚遠,是霍臨風從未見過的江南地界,成帝聽罷似覺不錯,然,一人起家諫道:“皇上,臣覺得不當。”
陳若吟出言嘉獎,霍釗道:“大雍人才輩出,丞相實在汲引我兒。”
殿內,靜極了,定北侯護國之功,朝廷之砥柱,竟要交出一子關內留質。丞相此言絕非心血來潮,背後即為聖意。
是夜,曲鸞台,紅燭三百根,燈火熏燎漫漫的夜。樂工架琴撥絃,淌出一支清閒曲,小方幾,蠶絲蒲羅,溫酒搭著山珍。禦侍跪旁斟酒,霍臨風拈杯,仰頸飲下時瞥見劈麵一人。
沈問道當即附和:“丞相所言甚是。”
眼下時命如此,卻非窮途末路,好酒,藏於深巷猶可聞,將才,手心有兵,便可顛覆六合。為避嫌,沈問道說罷大步走遠,先去了。
“隻不過霍將軍單槍匹馬,縱有三頭六臂也徒然。”沈問道叩首,“臣發起,霍將軍若至西乾嶺,仍為將軍,本地軍馬由霍將軍領受,定能將蠻賊整治一番。”
“是……”
霍臨風餘光刺探,何如他初來長安,不認一官一卒。再辨此人朝服,大袖紫袍,橫襴繡白鶴,鑲瑩潤玉珠,加上頭排位置,估摸是當朝丞相。
陳若吟微微瞠目,好一招借坡下驢、將計就計!
成帝不覺得然:“侯爺那裡話。”目光輕轉,挪至霍臨風身上打量,“你這惡劣小兒怒削莫賀魯首級,其英勇早傳到長安了。霍將軍,本年多大了?”
陳若吟便說:“啟稟皇上,霍將軍的才調不輸其兄驚海,而邊關總不必有兩位鎮邊大將軍。故依臣所見,無妨讓霍將軍留於關內,發揮雄圖。”
平常的恭維話,可隻言片語到了朝中,也就不平常了。說話的人約莫四十五六,冠下髮絲卻灰白大半,淺淡眉,丹鳳眼,眼間川字紋頗深,想來憂心勞累。
這一聲高聳又鏗鏘,世人皆引頸凝睇,霍臨風看去,竟是那儒官。“本來是沈太傅,”沈問道,當今太傅,成帝應允,“太傅通才練識,說說有何不當?”
成帝端杯,緩緩道:“就依丞相與太傅所言,派霍臨風前去西乾嶺,握本地兵權,給朕好好正一正江湖民風。”
“朕吃醉了。”字句清楚近刺耳,成帝拖長地、密切地喚道,“——臨風,四海當中,你中意那邊,朕便許你那邊,毫不虐待。”
成帝的眼尾稍稍一吊,中郎將會心,叫樂工持續吹彈。
成帝抬手:“快快平身。”
霍臨風心念一震,感激以外,重生敬佩,他轉去看父親,發覺霍釗竟滯著臉麵……
沈問道曰:“回皇上,朝堂以外江湖之大,西乾嶺實在不算良處。一來,西乾嶺路遙,居長河以南,恐霍將軍難以適應;二來,聽聞江湖惡霸占有此中,多年來上任官員深受其害,萬分凶惡。故臣覺得,讓霍將軍前去實在不當。”
陳若吟一愣,世人俱是一愣,都覺得太傅要與丞相激辯來回,這驀地認同實在難料。沈問道撩袍,行跪禮:“皇上,依丞相所見,霍將軍前去西乾嶺,定能掣肘草澤賊子,隻不過……”
朝臣跪送,散了,霍臨風跟著霍釗離殿,三兩步叫陳若吟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