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房中時我正對鏡卸妝,繡夜端了溫水在一旁候著,卻俄然緊著嗓子喚了聲:“王爺!”
他嗯了聲,倒是自嗓子中咕嚕了出來,反手緊了緊我的手掌,另一手卻漸漸順著脖頸處握住了我一綹髮絲,展轉把玩。“這幾日……宓兒,我但想到府中竟出了這等肮臟之事,竟然還是惇兒身邊的人——宓兒,我不讓你插手此事,實在是怕你墮入此中。”
他聞言淡淡一笑,聽到提起惇兒,他眼中便垂垂有了些凝重之色,轉向我道:“這幾日我諸事纏身,也未曾能好好與惇兒說說話,統統都煩勞宓兒了。”
我緩緩點頭,目光卻隻展轉流連在他抱來的那幾盆紅芍上,燦金的朝陽下那本紫袍金帶便非常惹眼。他發覺到我的目光地點,笑道:“看來王妃也非常喜好這紅花重縷呢。”
繡夜聞言忙將銅盆放在一邊包金架子上,很快向拓跋朔福了一福,待要開口,卻教他微一抬手便命退了。他走到我身後伸手攬住我的肩頭,語聲模糊有些壓抑,“宓兒,隻得在你身邊,我才氣得這半晌舒心。”
前次那孟岐說惇兒沉屙已深,為著此事拓跋朔擔了很大的心機,此番我給了他那花籃絡索,雖未點明是何人統統,但是以他的手腕想要查明此事底子不難。若他曉得是那綠水害了惠娘,必定是跟前次在惇兒飲食中落毒的事躲不開乾係,那熙華……不管如何她現下老是有著身子,拓跋朔即便再憤恨於她,也不會不顧及她腹中的骨肉罷?卻當真是不知事情會如何演變了。
我緩緩點頭,目光漸漸落在他青髭橫生的下顎——畢竟是肉痛的,即便是對著他的冇法埋頭對待心存陋劣,但是他盈滿體貼的眸光膠著而來,我卻還是冇法節製內心的悸動。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我悄悄下了決計。
我悄悄點頭,倒是盈然一笑,轉回身攬鏡自顧,手指沿著梳理整齊的鬢角處緩緩上移,漸漸拈下了最後一枚玉華鈿。
他聽罷也不解釋,隻伸箸挾了一口塞入口中,咕噥道:“我說怎地酸到不可,原是這菜中放了很多醋。”
他對勁點頭,“你也不必憂心,我囚了那丫頭不過是順水推舟,她是你身邊的人,我若疑她,難道也是疑你?”他口中說著話,手卻展轉為我卸起滿頭的華鈿來,但是他畢竟是莽撞男人,一個不留意我便被他扯痛了髮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痛——”
繡夜一怔,顯是一時有些驚奇我為何俄然命她去取那香料。拓跋朔倒是猝然挑眉,望住我一臉似笑非笑,揮揮手隻表示繡夜退下。那被動靜帶起的玉珠簾兒尚在半空中跳脫閒逛,他卻轉眼便放下玉盞伸手拉我,“如何,你這促狹的妮子,我隻當你一貫肅謹,卻本來也會吃味呢?”
我一怔,手上行動卻並未停下,漸漸拈下一支翡翠鸞鳥犀角簪,我望著映入鏡中他深鎖的眉頭輕聲道:“繡夜,叮嚀小廚房送些清冷小菜,一壺花雕。”
他未曾說出口,我亦瞭然,隻是心中那點痛苦畢竟是被暈染開來,一波一波,漾著酸楚的無法。事到現在,對他的情意我早已不再多疑,隻是越是堅信,在碰到外界或成心或偶然的粉碎之時,就越輕易擺盪,彷彿幼年習字時老是寫錯學得最慣最早的阿誰字,不管夫子如何督導,也不能免過。發覺他的臂膀堅固而柔嫩,我心中微漾,幽幽道:“弱水三千……倘若王爺想要,所得又何止三千?臣妾一人之身,又如何比得過那已知未知的……弱水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