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煜將一卷史乘故事看罷,走到榻邊,就見她已然睡熟。
傅煜遊移了下,躬身幫著蓋好,目光管不住地往裡瞄了瞄,而後熄了燈燭,掀起半邊錦被躺下去。
――無趣嗎?
北坡的望雲樓借了陣勢之利,極宜觀景,隻是滿府女眷裡,老夫人畏寒甚少出門,長房的婆媳住在東院那邊,離這兒遠,剩下傅瀾音是誌同道合的不必顧忌,便便宜了她,可隨時就近登樓。
銀杏早已凋儘,槭樹也隻剩光禿禿的枝丫橫斜。坡地上雜草枯黃,被曬得薄脆的枯葉層層堆著,靴底踩上去,便碎成一堆。
現在到了齊州,少了顧忌,想著那滋味,不自發口舌生津,格外迷戀,便連連催促。
樓梯用得久了,登樓時不免有輕微的咯吱聲,正笑鬨的兩人聞聲動靜,齊齊往這邊瞧過來。束髮的紫金冠晃了晃,暴露張剛健峻漠的臉,修眉之下目瞬如電,黑底的披風織金為飾,領間一圈黑油油的風毛,平增端貴。
見著他,垂涎欲滴的丫環們從速收了饞相,恭敬問候,“將軍。”
紫銅鑄的涮肉鍋,篦子安穩,疏密正宜,承灰的底座鏤出雲紋圖案,風口形如佛像,甚是高雅。鍋身打磨得光滑鋥亮,炭筒頗高,壓火帽做得嚴實,鍋裡按叮嚀添了道隔子,將鍋成分紅兩半。火鍋盆和鍋蓋都做了銅環提手,用小小的銅獅子壓住,做工極好。
傅煜行事利落,很快便出來。
模糊的,那股曾在壽安堂聞見的香味又散到鼻端,斷斷續續。連同方纔一瞥看到的旖旎春光,在麵前晃來晃去,勾得民氣機暴躁不定。
望雲樓軒昂矗立,覆蓋在夕陽餘暉裡。
攸桐詫然接了,見煙波從遠處走來,猜得是晚餐齊備,暫未拆開,道:“夫君用飯了嗎?”
屋裡燈燭敞亮,簾帳垂落,傅煜坐在桌邊,專注翻書。
傅煜到底冇疇昔取來嘗,隻目不斜視地出了遠門。
閣樓二層的雕欄旁,有人憑欄而立,披髮觀景。許是閒居在家,不甚講究的原因,她並未挽髮簪釵,滿頭青絲披垂在肩上,柔如黑漆,其光可鑒。身上披了件銀紅掐金的外裳,形如鶴氅,嶄新的大紅羽紗,頸領處一圈柔嫩的白狐狸毛,被落日照得熠熠生彩,腰間宮絛垂落,乘風飄然。
枯枝掩映之間,院裡閣樓雕梁畫棟, 朱欄碧瓦, 夕陽餘暉金燦燦的鋪上去, 於凋敝冬景中透出渙然朝氣。而配房角落的小廚房裡, 青碧的孤煙嫋嫋騰起,雖晚風清冷,卻叫人想起屋裡騰騰火焰,無端生出暖意。
攸桐輕哼了聲,興趣一起,便抬手比劃。
廚房外新擺了張鬆木小方桌,桌上一盤烤熟的番薯,都被掰成兩半,裡頭香糯晶瑩,。那香氣模糊飄來,嘴裡像是能嚐到熱乎的甜味,竟令人丁舌生津。
還須耐著性子等等,恰好摸一摸齊州城的景象。
如果清平亂世,她狠狠心,早點離了傅家另餬口路,也何嘗不成。但出嫁時一起走來,途中是甚麼景象,攸桐記得清清楚楚――官府暗淡、匪類橫行,大庭廣眾之下的性命官司都能亂來疇昔,她若魯莽出去闖,無異於自討苦吃,攸桐可冇籌算跟本身難堪。
傅煜遙遙瞥見, 腳步不自發地緩了些。
……
這裡視野開闊,遠處山巒起伏,夏季裡蕭瑟慘白,襯著交叉的樹影,平素看著,很有素淨水墨的神韻。到現在落日斜照,那金紅的光輝鋪過來,頃刻給遠近各處染了色彩,如同水墨勾畫的素絹添了顏料,光影層次、樓台色采,頓時明豔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