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渾聞聲,點頭呼應,思忖半刻,立時傳了祥金衛入內,雙目熛火,沉沉令道:“待我修書一封,你便攜往小巧京,傳於宗主。請其細查陳峙首級、雪見羞瘞屍;再往祁門關城外龍子窩,尋一處半新荒塚,掘墳驗屍。”
此言方落,柳難勝反見訕訕,口唇翕張,半晌方喏喏低聲,惻然應道:“自查此怪,鄙人便將祖師安設此房,禁其外出。然祖師日日呼嚎,不時哭鬨,鄙人冇法,隻得教弟子點其要穴,免生枝節……”柳難勝一頓,低眉吞聲再道:“然,此計終非長策。我憂著祖師血氣不可,長此以往,萬一傷及臟腑,生個好歹,鄙人萬死難抵;故而……故而多令山外郎中配了副寧神安睡的湯藥。”
餘人兩兩相顧,深知事重,這便忍言不發,默束於情。
“話也不能這麼說。”五鹿老嘖嘖兩聲,一掃柳難勝,用心調笑道:“依著柳掌門說辭,許是鳳池前輩有些個神通,早知今後得為隋老兒囚了,還得強受雕青於頂。貴派祖師與時屈伸,委運隨命,這便提早廢了法、蓄了發,老誠懇實一聲不吭專候著隋老兒將那雕青強加其身!至於功法精進之說,或是鳳池師太正於當時為甘露灑了心,醍醐灌了頂,夙夜不輟,一日千裡,怎就非得是異教互助不成?”五鹿老點頭晃腦,已然起家,負手於堂內,邊踱邊道。
胥留留聞聲,長歎口氣,逃目不與柳難勝相接,心神初定,獨自輕道:“嫂嫂曾言,鳳池師太蓄髮,約莫是在其失落一年前;而其離了葡山被囚雪山兩月前,鳳池師太恰於三經宗掌門大會上以一套四絕掌露了臉麵、展了神威。照此推斷,許是……許是……”
五鹿老聽得此言,倒是不屑,抱臂膺前,冷聲駁道:“依你之見,凡是剃度持牒之僧尼,必是良善?”
胥留留聽五鹿渾疑竇接二連三,心下彌緊,兩掌攢握,莫名有些個不知所措。
胥留留聽得此言,抿唇又啜口茶,思忖半晌,獨自往隅角施施而行。
聞人戰目珠一轉,眨眉應道:“祝大哥但是說,葡山的四絕掌,亦是源於大歡樂宮?”
聞人戰低眉輕歎,緊隨厥後。
柳難勝麵上尤是沉鬱,兩掌攢拳,立時再道:“祖師曾為隋乘風那老賊囚困廿歲,你等皆知;那雕青,或是老賊強刺於祖師頭頂也未可知。”
“我擅將內幕透了給柳大哥曉得……”胥留留食指指尖往另一手掌背掐撓幾次,吞唾輕聲,“此一事,我僅告柳大哥,連我嫂嫂,亦是不知;諸人隻當是異教恚忿,瞬息取了那盜名小賊性命。”
“不然如何?難不成那異教雕青時隱時現,且自知何時當隱,何時可現?”
諸人會心,不敢冒昧。五鹿老同宋又穀推推搡搡,瑣瑣啐啐,已是放腳行在前頭。
柳難勝十指微蜷,反見怵惕,將那茶盅稍鬆了鬆,哼笑一聲,緩緩應道:“泛舟江湖,激流迅湍有之,無風起浪亦有之。若非見怪不怪,怕是要跟著浪頭來個欹圻崩岸、人去船翻。”
言罷,五鹿渾一頓,似是生了旁的考慮,單掌一抬,輕柔一捋耳郭,低聲喃喃道:“隋掌門囚困鳳池師太恁久,悔疚齧心。也不知其是否已查鳳池同異教扳連?若不知,倒還說得疇昔;若知,其之所為,便似救鳳池出水火,恩同再造,何需那般愧恨,自行磨折?”此言方落,五鹿渾兩指一捏耳垂,揉搓半晌,自說自話道:“自刺聽宮穴,非論可否貫脈強筋,起碼其每月往密洞之時,可安然裝聾扮聵,免聽鳳池師太那鑽心哭嚎。其廢了耳力,舍了名聲,對鳳池載懷矜惻,對己身嫌棄自絕,心行相悖,惡情俱增;即便如此,卻仍日日苦捱,將鳳池師太拘桎二十載。這般所為,究竟……究竟是何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