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金台稍一抬掌,立止了宋又穀說話,輕笑一聲,再作個相請手勢,沉聲緩道:“真是‘來得早不若來得巧’!宋兄,雖說你我並非削髮人,但是在這莊嚴寂靜之地,便也卸了俗人那些個粉飾粉飾,心照不宣,勿作誑言;再者,你我皆為宗門弟子,如此見外,又是何必?”稍頓,伍金台再笑,一字一頓輕道:“你那第四問,原是不當問的。”
“我尚見那伍金台跪伏膝下,柔聲輕詢‘阿孃,你心不心疼兒子?’他那孃親雖是言不成句,但是,一聽伍金台說‘心疼便點點頭,不心疼便搖點頭’,他孃親倒是聽得懂,頭頸若雞啄米普通點個不斷,兩臂一支,也跟大雞護仔一樣,直將伍金台歸入懷中。這一幕,瞧得我好生眼熱!”
“何人丁敞,便是何人。其既能往金衛暗樁傳信,難不成你等尚不知其來源名姓?”
聞人戰一聽,眨眉兩回,捧腮輕道:“胥姐姐,我瞧著那人長相雖惹人厭,言辭倒算誠心,未露甚奸猾形狀。他那樣貌,混跡前去禮佛的信眾以內,怕是並不打眼,斷不能引發金衛存眷。”
宋又穀長納口氣,稍一起身,輕道:“兩位蜜斯,你們一名便在此推演案情,當個女中諸葛;一名便接著羨慕旁人,求個母慈子孝。鄙人少陪,先往臥房好生安息去了。怕是明日,尚得將欽山所餘弟子一一鞠問,詢問個遍。費心吃力的關隘,尚在背麵。”
宋又穀耳郭一抖,麵上笑容亦是一顫,口內喃喃應道:“恰是恰是,宗主已將此事傳達我等。然當日詳細情狀,唯伍兄一人親見,尚需伍兄娓娓道來,不管多麼細枝末節,萬勿訛奪方是。”
胥留留暗自吞口涼唾,稍一嘬腮,冷聲再道:“此一時,多言那些,無甚意義。我且問你,當年,饒你下氣低聲,老方丈卻拒不納你入寺,不允你披剃削髮,是也不是?”
院內三人聞聲,心下皆驚。
“另有範掌門喪命那夜,其不允柳兄入內送膳,恰好教其喚伍金台前去;另有那異教之人,行凶以後恰好又現身山腳石屋,關鍵伍金台寡母;另有……”宋又穀身子朝後一仰,抬頭開目,摺扇輕搖之際,又再歎道:“恰好伍金台寡母早是失智瘋顛,連本身親兒子也認不清楚!”
伍金台正自沉吟,卻聽得聞人戰於身後脆聲詢道:“你怎尋摸到了這方丈室前?”
宋又穀唇角先掉隊抬,麵上陰晴不定,側目一掃伍金台,眼神所表,端的奇特難言。
宋又穀一聽,身子朝前一傾,緩緩將摺扇衝聞人戰搖了兩搖,輕聲笑道:“那也幸虧他母親不似鳳池師太那般聒噪,瘋雖瘋了,認不得人,卻老誠懇實不跑不鬨、不哭不叫。補綴洗涮、打掃炊膳之事,也是一樣未曾落下。”
伍金台一頓,定睛細瞧宋又穀,緩聲再道:“如果欽山派除他以外一眾師兄弟皆有份兒暗害師父,那倒好了。也省的他點燈熬蠟,為了爭搶掌門之位愁白了頭!”
宋又穀見狀,緩緩退了半步,摺扇一收,輕拍在伍金台肩上,“伍兄,我倒獵奇,怎得……你那名姓同這金台寺一模一式?但是同音分歧字?”
宋又穀搖了搖眉,苦歎連連,“不巧,當真不巧。怕是鄙人,無甚佛緣……”
胥留留搖眉,長歎道:“你年事尚小,雖已遊曆江湖,終歸識人未幾。”邊道,邊探手往聞人戰耳邊,捋了捋幾根碎髮,柔聲接道:“這世道,虛與委蛇有之,口蜜腹劍有之;倒置吵嘴有之;人麵獸心亦有之。正所謂笑裡藏刀人不見,恩將仇報空自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