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細看,俄然那些樹都齊齊轉過身來,看著李紈。骨乾上清楚一張人臉,恰是媯柳、劉姥姥、黛玉同李紈本身。李紈一驚,嘭一下就醒了。
她本身想一回,樂一回。隻是此人間諸事,早就都擺在她麵前的。為何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另有這些動機,好似本身心中早有普通,卻也直到現在才現於目前。起初苦思百年不得其解,此番一場宿醉倒得了通途,今後可讓本身如何“修煉精進”?公然“於有力處著力”纔是正道?話雖如此說著,該如何按這話行事卻又難以言表了。
餘者三人都怔愣愣看著她,她隻在那邊作點頭感喟狀。
――劉姥姥同黛玉在行酒令時,清楚一個大字不識,一個學富五車,卻偏阿誰甚都不會的一派安然,拿著牛刀的卻兩股戰戰。可見這境並非生於“物”而是生於“心”的。這“心”在此處,卻不過是一團“念”罷了。
人生萬念,念念相隨,勾連綴亙,方成此人。人活著間行走,萬緣沾身,又連前念,繼生後念,念念之間或相輔相成,或相悖相逆。多少心力命能,都徒耗在了這妄念迭生當中。而人不自知,隻把這群內賊暗奸認作骨肉親子,團團收藏得嚴實,不容旁人否定攻訐。
辛嬤嬤看黛玉一眼,笑道:“想來女人是看過《牡丹亭》《會真記》的了。如此說來,寶女人恐怕也看過,若不然,那裡會有那樣反應。”
媯柳卻點頭歎道:“本來如此,對了,這麼一提我想起來我也看過的。隻是那上頭的詞詞句句冇記得那麼清罷了。女人隻看了《會真記》,可看過《西廂記》?原是一個事情,兩種說法。一個給按了個團聚完竣的結局,另一個倒是真事來的,兩比擬對著看倒有幾分意義。”
――一時又想起劉姥姥所言的“再如何珍羞好菜,不得入口下肚又有甚麼用處”的話來。於這“物”上另有一得。便如這珠界於她而言,倒是得了神仙首肯的“儘歸於汝”,隻是這些“物”安閒這裡呆著,或許幾生幾世也不動分毫的,又如何稱得上“我的”?直如那些不得入口的好菜普通了。
黛玉一愣。辛嬤嬤笑道:“這府裡娘娘探親時,還曾讓府裡小戲唱一回‘遊園’、‘驚夢’。梨香院又離得近,她們常日裡練習,這辭句又好,聽了一句兩句入耳了也是常理。隻若如此,女人倒不消臉紅了。”
想著這珠界當日若不是到了本技藝裡呢?設若鳳姐得了它,不曉得現在該如何改天換地了。如果寶玉得了,恐怕此時正該滿園仙草瓊花,今後則該“大辟天下美人儘歡顏”的。如果勞姐姐得了,四海商行怕不得是天下第一商行?如果大老爺得了呢?……
辛嬤嬤又道:“想來女人不是從戲裡聽來的。”
如此,雖是費事之人,也能不時清閒安樂;即便繁華已極,也有“生有何歡”之歎。可見表情隻在“心”不在“物”矣。塵端世人,長以聚財為念,是將安樂之心繫於金銀之上了。隻是,若真“財帛即安樂”,則人間富朱紫當都喜樂無極了?那身家百萬者絕塵削髮、甚或自尋短見者又作何解?若真“繁華即安樂”,皇家貴族便乃人間頭一茬高興人了?天子聖上想必是整日樂得合不攏嘴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