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道:“我們如先出兵,倒給天下百姓說我殛斃功臣,說甚麼鳥儘弓藏,兔死狗烹。不如先行撤藩,瞧瞧三人的動靜。倘若他們遵旨撤藩,恭敬天命,那就罷了;不然的話,再出兵討伐,這就師出馳名。”
康熙又拿起另一道奏章,道:“這是耿精忠的,他說:‘臣襲爵二載,心戀帝闕,隻以海氛叵測,未敢遽議罷兵。近見平南王尚可喜乞歸一疏,已奉前旨。伏念臣部下官兵,南征二十餘載,仰懇皇仁,撤回安插。’一個在雲南,一個在福建,相隔萬裡,為甚麼兩道摺子上所說的話都差未幾?一麵說不能罷兵,一麵又說哀告撤回。這幾個傢夥,還把我放在眼裡嗎?”說著憤怒忿的將奏章往桌上一擲。
康熙問大學士圖海道:“你文武全才,深通三韜六略,長於用兵,覺得此事如何。”圖海道:“主子才乾平淡,全蒙皇上加恩汲引。皇上明見萬裡,朝廷兵馬精美,三藩如有不軌之心,諒來也不成大事。隻是若將三藩所部數十萬人一齊開赴遼東,卻也很有可慮之處。”康熙問道:“甚麼事可慮?”圖海道:“遼東是我大清底子之地,列祖列宗的陵寢地點,三藩倘若真有不臣之意,數十萬人在遼東作起亂來,倒也不易措置。”
韋小寶聽了世人的言語,話中大掉書袋,固然不大懂,也知均是主張不撤藩,心中焦心起來,忙向索額圖使個眼色,微微點頭,要他出言反對世人的主張。
眾大臣聽了,心中都悄悄罵他無恥,當眾阿諛,無所不消其極,但也隻得隨聲擁戴。
次日淩晨,康熙調集眾王公大臣,在太和殿上商討軍國大事。韋小寶雖連升了數級,但在朝廷中還是官小職微,本無資格上太和殿參與議政。康熙下了特旨,說他曾奉使雲南,知悉吳藩內幕,欽命陪駕議政。小天子居中坐於龍椅,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大學士、尚書等大臣分班站立,韋小寶站在諸人之末。
眾大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寶石很大,可惜帽子太小。”這句話言下之意,顯是頭上想戴頂皇冠了。
眾王公大臣說來講去,都是主張不成撤藩。
明珠叩首道:“聖上明鑒:主子這不是歌功頌德,的的確確是真相。自從兵部得知三藩有不穩的訊息,主子日夜擔心,思考如何對付,萬一要用兵,又如何調兵遣將,方有必勝之道,老是要讓主子不操半點心纔是。但是想來想去,實在主子太聖明,而主子們太飯桶,我們苦思焦炙而得的方策,萬不及皇上隨隨便便的出個主張。聖天子是天上紫微星下凡,自不是主子這類凡夫俗子能及得上。是以主子心想,隻要皇上叮嚀下來,就必然是好的。就算主子們一時不明白,隻要用心乾去,到厥後終究會恍然大悟的。”
康熙伸掌在桌上悄悄一拍,說道:“恰是。第一道奏章是尚可喜這故鄉夥呈上的,他說他年紀大了,想歸老遼東,留他兒子尚之信鎮守廣東。我就唆使說,尚可喜要回遼東,也不必留兒子在廣東了。吳三桂和耿精忠聽到了動靜,便前後上了奏章。”拿起一道奏章,說道:“這是吳三桂這長季子的,他說:‘念臣世受天恩,捐糜難報,惟期儘瘁藩籬,安敢遽請息肩?今聞平南王尚可喜有陳情之疏,已蒙恩覽,準撤全藩。仰持鴻慈,冒乾天聽,請撤安插。’哼,他是試我來著,瞧我敢不敢撤他的藩?他不是獨個兒乾,而是聯絡了尚可喜、耿精忠,三個一起來恐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