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顏道:“厥後王播做了大官,朝廷派他鎮守揚州,他又到木蘭院去。那些和尚天然對他大為阿諛。他去瞧瞧當年牆上所題的詩還在不在,隻見牆上黏了一塊寶貴的碧紗,將他題的兩句詩籠了起來,以免破壞。王播非常感慨,在前麵又續了兩句詩道:‘三十年前灰塵麵,現在始得碧紗籠。’”韋小寶道:“他定是把那些賊禿捉來大打板子了?”慕天顏道:“王播是風雅之士,想來題兩句詩稍示調侃,也就算了。”
每日裡韋小寶都想去麗春院看望母親,隻是酬酢無虛,始終不得其便。欽差大人的母親在揚州做妓女,這件事可千萬戳穿不得。丟臉出醜事小,失了朝廷體統事大,何況韋小寶做大官已久,一向不接母親赴京納福,任由她淪落風塵,實是大大的不孝,給禦史參上一本,連天子也難迴護。心想隻好等定了下來,悄悄換了打扮,去麗春院瞧瞧,然後命親兵把母親送回北京安居,務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纔是。之前他一向打的是足底抹油的主張,一見風色不對,立即快馬加鞭,逃之夭夭,不料官兒越做越大,越做越高興,這時竟想到要接母回京,那是成心把這官兒長做下去了。
韋小寶見眾來賓早就肅立恭候,號召了便即就坐。那兩江總督與韋小寶應酬了幾日,已回江寧治所。江蘇省巡撫、佈政司等的治地點姑蘇,這時都留在揚州,伴隨欽差大臣。其他來賓不是名流,便是有功名頂戴的鹽商。
那知韋小寶俗氣不堪,周身冇半根雅骨,來到花棚,第一句便問:“如何有個涼棚?啊,是了,定是廟裡和尚搭來做法事的,放了焰口,便在這裡施飯給餓鬼吃。”
喝了一會茶,日影垂垂西斜。日光照在花棚外數千株芍藥之上,燦爛華麗,真如織錦普通。韋小寶卻越看越活力,想起當年給寺中和尚毆辱之恨,頓時便想將統統芍藥儘數拔起來燒了,隻想須得找個藉辯纔好動手。正深思間,巡撫馬佑笑道:“韋大人,聽大人丁音,彷彿也在淮揚一帶住過。淮揚水土厚,是以既出人才,也產好花。”眾官隻知欽差是正黃旗滿洲人,那巡撫這幾日聽他說話,很有揚州鄉音,因而乘機捧他一捧。
說了一會故事,撤茶斟酒。韋小寶四下張望,隔座見王進寶一口一杯,喝得甚是利落,心念一動,說道:“王將軍,你曾說戰馬吃了芍藥,那就特彆雄渾,是不是?”一麵說,一麵大做眼色。王進寶不明其意,說道:“這個……”韋小寶道:“皇上選用名種好馬,甚麼蒙古馬、西域馬、川馬、滇馬,皇上都叮嚀要謹慎豢養,是嗎?”康熙著意於蓄馬,王進寶是曉得的,便道:“大人說得是。”韋小寶道:“你熟知馬性,在北京之時,你說如給戰馬吃了芍藥,奔馳起來便快上一倍。皇上這般愛馬,我們做主子的,自該上仰聖意。如把這裡的芍藥花掘起來送去京師,交給兵部車駕司餵馬,皇上得知,必然龍顏大悅。”
官樣文章作過,自有本地官員去擇地興建忠烈祠,編造應恤災戶名冊,差人前赴四鄉,宣諭皇上豁免賦稅的德音。這些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辦好,這段時候,便是讓他在揚州這銷金窩裡納福了。而後數日當中,總督、巡撫設席,佈政司、按察司設席,諸道設席,自是擺設方丈,列舉珍羞,極儘豪奢,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