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心想:“若不讓你去台灣走一遭,你這小子的表情怎會好得起來?”坐回椅中,說道:“台灣初平,民氣不決。卑職想奏明皇上,調派一名位尊望重的大員,前去宣示聖上的德音,安撫百姓。這一名大員,天然以韋大人最為適合。卑職立即拜表,奏請皇上降旨,委派大人前去台灣宣撫。”
韋小寶道:“話是不錯的。伍子胥到底如何用心,我是不大明白。不過我看過戲文,吳王殺他之時,伍子胥說,將我的眼睛挖出來嵌在城門上,好讓我見到越兵打進都城來,見到吳國滅亡,厥後彷彿吳國公然是給滅了。施將軍文武全才,必然曉得這故事,是不是啊?”
施琅神采極是難堪,躬身道:“韋大人,這件究竟在為可貴很了。大人有命,卑職本當稟承,隻不過倘若皇上見怪下來,實有大大不便。卑職如不奏告,那是犯了欺君大罪,卑職是千萬不敢的。”
韋小寶道:“此中‘蘆中窮士,義所不為’這八個字,是甚麼意義?我學問差勁得很,這可不懂了。”
施琅心中正在策畫這件事,聽他一語道破,凶焰立斂,忙道:“卑職絕無此意,大人不成多疑,減輕卑職的罪名。但不知大人所說的第二條路是甚麼,還請大人開恩指導。”
韋小寶道:“你這篇祭文到處傳播,施將軍自比伍子胥,那是天下皆知的了。”
韋小寶雙目凝睇著他,隻瞧得施琅心慌意亂。自古以來,做臣子的倘若自發得功大賞薄,天子必然甚是悔恨,臣子不必口出牢騷,隻要“心存怨望”四字,就是殺頭的罪名。施琅情意彷徨之際,給韋小寶誘得說出了“鳥儘弓藏”四字,話一出口,立知不妙,但是已經收不回了,何況除韋小寶外,另有林興珠、洪朝二人在側,要想狡賴,也無從賴起。
施琅站起家來,顫聲道:“皇上聖明,恩德如山,有功的臣子儘得保全。卑職奉侍了一名好主子,比之伍子胥,運氣是好很多了。”
施琅道:“蘆中窮士,說的是伍子胥。當年他從楚國避禍去吳國,來到江邊,一個漁翁渡他過江,去拿飯給他吃,伍子胥怕追兵來緝捕,躲在江邊的蘆葦叢裡。漁翁返來,見蘆中躲得有人,便叫道:‘蘆中人,蘆中人,難道窮士乎?’厥後伍子胥帶領吳兵,攻破楚國,將楚平王的屍首從宅兆裡掘了出來,鞭屍三百,以報殺他父兄之仇。賜姓……鄭勝利曾殺我父兄妻兒,台灣人怕我破台以後,也會掘屍報仇。卑職這篇祭文中說,這類事我是決計不做的,鄭勝利在天之靈能夠放心,台灣軍民也不必顧慮。”
韋小寶笑道:“我又不是去台灣想乾甚麼,隻是聽你們說得熱烈,國姓爺在台南、台北開疆辟土,新造了一個花花天下,我想親眼去瞧瞧。到了台灣,你不是能夠常常聽到我的教誨麼?這話是你本身親口說的。我不過看你為人很好,疇前又跟過我,我們是老下屬、熟行下,友情非同平常,這才勉強想個彆例,來答允你的要求。我去台灣玩玩,一兩個月就返來了,神不知鬼不覺的,隻要你不說、我不說,皇上也不會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