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_第3章 春陰【二】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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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然內官正清算棋枰上的殘局,睿親王伸手接了茶,見是夏進侯,隨口問:“你往哪兒去了?”

她嘴角微顫,眼睛一瞬不瞬,直直地盯著麵前人。因在府邸,睿親王隻穿了家常的便服,福字快意錦緞袍子,襯得麵若冠玉,彷彿平常富朱紫家公子,唯有腰際的明黃織錦白玉扣帶,顯出高貴無匹的近宗親王身份。舉手投足之際,袍袖間模糊有瑞腦香氣,微苦的香味甘冽醇正,昔日……昔日家中上房裡老是焚著上好的瑞腦香,她的眼神垂垂淒厲無助。而他含著微微一縷笑意,彷彿隻是在打量一枝傲雪綻放的梅花,在遲疑從那邊下剪,好將這一枝秋色插入瓶中。

夏進侯想了一想,答她:“你先歸去,轉頭我自有主張。”

一場雪後,挹華台的梅花疏疏地開了兩三枝。遠遠地顛末迴廊,都能夠聞見那幽遠清冽的寒香。辜大娘手裡捧著隻小小的填漆盤子,盤中一隻青花碗,釅釅的濃黑藥汁,還冒著一縷縷熱氣。鸝兒見她端著藥過來,忙替她翻開簾子。辜大娘本是魯州一名醫官的女兒,厥後選入宮中做宮女,昇平二十五年諸皇子分府時,被指派來服侍睿親王,因為略知些藥理,以是一向分在藥房裡管煎藥。她脾氣隨和,為人謹慎,按例二十五歲便可放出府回家,她到年紀時本也該出府去,誰知那一年正趕上魯州大疫,她家裡人全都染了時疫,接踵亡故,她無依無靠,求了府中管事的將她留了下來。這一留就是二十餘年,現在上了年紀,以是府中仆人都叫她一聲“辜大娘”。

他聽得錯了,應是如霜,冷月如霜,因孃親生她那晚恰是十六,父親抱起繈褓中粉妝玉琢的嬰兒,瞥見窗外月華腐敗,滿地如霜,因而她便有了這個乳名。窗紙模糊透進青灰的白光,並不是月光,而是雪出現的寒光。雪越下越大,簌簌地敲在窗上,案幾上放著那隻扁銀盒子,盒上鏤著精美的斑紋,她漸漸伸脫手去,盒內皆是碧綠色的藥丸,氣味芳冽。她緊緊將銀盒握住,翠鈿的微涼沁入掌心。她想起剛纔他挖苦的嘲笑,她會好生記得他明天所說的話,她得活著,好好活著,活著等候機遇。

睿親王斜憑幾榻,神采閒適:“慕女人,眼下應是你待如何?”

小廝口中的孟先生,乃是睿親王待若上賓的清客孟行之。夏進侯聽小廝如許一說,動機一轉,接太小廝手裡的茶盤,親身奉茶進了堂中東側暖閣。

辜大娘見鸝兒出去,向她搖了點頭,伸手摸摸藥碗已經冰冷,道:“我再給女人重新煎服藥去。”

她終究開口,聲音沙啞得嚇人:“你待如何?”

她是慕家的女兒,連死都不怕,莫非還怕活著?

她終究抬起眼睛,望著麵前的人,壓蓄已久的仇恨如同熊熊的烈火,從內到外突然發作。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兄長死了,奶孃死了,小環死了,連允兒也死了!她活著另有甚麼意義!這平生,她早已經是等不到了,她早已經是死去。殺了他!殺了他!狂亂的積憤令她幾近是拚儘了滿身的力量撲了上去,直刺向他。睿親王身子微微一側,她收勢不住,整小我向前撲去,她本就數日未飲未食,這一撲已經是油儘燈枯,頓時虛脫得栽倒在地,“叮”一聲短劍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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